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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樂靜靜聽著他夢囈一般邊回想邊敘話,扶著漆案的手指輕輕顫起來。
如意啊,記憶裡,那真是個討喜極了的孩子。
她和阿盈都是看著如意出生的……那一年,她十四歲,阿盈六歲。那個時候,阿母還在楚軍營中,她們姐弟便同戚夫人安置在一處。
阿盈自記事起,便鎮日裡待在軍營,除了她這個長姊,幾乎沒有任何玩伴。她至今還記得,如意出生時,阿盈擠在榻邊好奇地看著襁褓裡那個糯紅一團的小嬰兒,蒼白虛弱的戚夫人,淺淺地笑著說:“阿盈,這是阿弟”時,他眼裡的歡喜與雀躍。
第38章 張敖與魯元公主(十三)
如意胎息積弱,自幼身子便多恙,所以一慣嬌養得厲害,性子也是粘人得很。待踉踉蹌蹌學會走路後,整日便是小尾巴一般追在他們兩個身後跑。
她同阿盈姊弟皆是承襲了父母二人的相貌,不過容色清秀而已。但如意,卻五官眉目都似極了自己的生母……傾城國色的戚夫人,整個兒一眉目如畫的玉娃娃。
阿盈一慣樂意帶著這麼個玉雪可愛的弟弟到處玩耍,遇到幾位熟悉的長輩逗樂問起時,便十二分驕傲地仰了小臉兒道“這是我家阿弟”,那樣的神氣,彷彿眉眼如畫引人矚目的那個是他自己一般。
之後,大漢立國,儲位之爭。
再之後,便是七年前,張敖被奪爵,他們的父皇封了如意為趙王,離京遠赴趙地。
最終,在三年前,他們的母后呂氏召趙王如意回京,鴆殺於未央宮。
她自然知道,當年自如意進宮之後,阿盈幾乎便是片刻不離帶了他在身邊,同寢同食,簡直護雛的禽鳥一般日日地守著,丁點兒也不敢懈怠……就這樣過了整整小半年。
直到十二月那一天,阿盈晨起狩獵,因為時候還早,如意才不過九歲,小兒嗜睡,正是酣眠,冬日又天寒,阿盈不忍喚他醒來,便命宮人守著,未帶他同去。
而當日,待他行獵歸來時……見到的便是如意僵伏在地的冰冷屍首。
不久,他們的母后又將已罰入永巷的戚夫人做了“人彘”,且,讓阿盈去看那具血肉一團的可怖情形……
之後,十七歲的少年天子重病一場,臥榻數月,自此心冷如灰,不理朝政,日日聲色為娛,醉生夢死。
“阿姊,其實我心裡都清楚的……”此刻,十九歲的劉盈神色平靜地說著這些,彷彿這世上所有最明事理的孩子一般“戚夫人同阿母勢同水火,算得上不共戴天,而她待我們姊弟兩個溫柔和氣也不過是為著在父皇面前表功。”
“可阿姊,既然他們母子已然落敗,戚夫人被貶入永巷作了舂奴,本就活不久的。如意遠在趙地不得入京……已經全然威脅不到什麼了,阿母卻仍要趕盡殺絕呢?”他抬眸靜靜看著窗外,神色幾乎是有些空洞的茫然……
從他十七歲那年的十二月起,每天夜裡,只要閉上眼,他彷彿就看到戚夫人被斷手斷足,剜眼煇耳地溺在廁中的可怖情形,然後,便是如意七竅流血地僵伏在他榻邊,死不瞑目的那雙眼睛……
每每被惡夢驚醒,汗透重衣……渾身冷得僵寒……
劉樂在一旁看著弟弟近乎囈語似的喃喃自問,心下幾乎窒息的疼——阿盈呵,從來都是這世上最簡單善良不過的孩子。
在他眼裡,他們這些人都是一家,夫婦妾室,父母兒女,姊妹兄弟……不過是比平常人家丁口多些罷了,是以,他從來都對這“家”中每一個人報以最大的善意。
不止是待如意,甚至對其他並不熟悉的兄弟也是一般友愛。
阿盈即位的第三年,他們父皇早年在外私生的長子——齊王劉肥進京朝見。
宴席之上,已是帝王之尊的阿盈像尋常的弟弟一樣,請了兄長上座,置酒燕飲,如家人般平禮相待。但,母后卻因此大怒,席間便在酒中投毒,欲殺齊王。
阿盈警覺之後,便徑自接過兄長手中的鴆酒,就勢欲飲,卻被母后驚怒之下打翻在地。
劉肥就此躲過一劫。
而母后和阿盈,之前因如意之事便已關係冷淡,此後,是愈發地僵著了。
“阿姊,我只是想要一個平常些的家罷了,不必整日操心父母二人朝堂政鬥哪方會落敗,不用憂慮自家兄長是否會死在家宴上,不會……回家看到阿弟七竅流血地死在自己的臥榻邊……”
轉過了目光,看著自己最為親暱愛敬的長姊,目光裡是悲極之後的哀切……
“那一年,如意給阿母召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