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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她便算是看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上月,陰家剛剛登門退了親,阿騭同她家內侄女的這門親事,是六歲上便定下的,甚至去年兩家長輩都議定了婚期……這是她的孃家呵!
而阿緹,如今也是十一歲了,以往提過親的人家,自喪事之後,大多便再未登過門了……而仍遣媒探問的,結親物件卻已換成了族中庶子旁出之類,甚至有殘弱或鰥夫。
她的阿緹,那般好的孩子……!
陰氏原本垂放在膝頭的雙手,驀地緊緊攥住了衣裾,絞得指節處一片冷凝慘白。
老夫人微微闔了闔眼,她見兒媳神色,自然明白她想到了些什麼,頓了頓,輕聲道:“原本來往的人家,如今大多已疏淡了……日後,家中幾個孩子的親事只怕會艱難上許多。”
——原本早幾年的時候,她的兩個孫兒都尚了公主的。而今……還願意結親的人家,又有多少是看著鄧家還有個將來要入宮為妃的女兒?
“阿綏,三年服滿之後,仍是要入宮的。”老夫人神色間帶了幾分愛惜,輕聲道。
逝者已矣,而活著的人,莫論再艱難,也得掙扎著一步一步走下去。
“而那個時候,她的境況同先前可就是天淵之別了。”
早先選妃之時,身為護羌校尉鄧訓的嫡長女,原本身份便是入選的女子中極高的了,唯陰家之女可以比肩。
“陰家入宮的那個丫頭,你也見過的,論樣貌、論才學、論心機,哪樣兒及得阿綏?”老夫人沉沉嘆了口氣,道。
陰氏默然,那個孩子與阿綏同歲,但論起來卻小了一輩,要喚阿綏一聲表姨母的。因為是在她嫁到鄧家之後才誕下,所以也只略略見過幾回,聽說在家中極得長輩喜歡。但,若平心而論,樣貌品格都及不得阿綏。
老夫人更是長聲嘆了口氣……憑阿綏這般品貌,這等慧質,那怕長秋宮中那一席尊位亦是可以爭一爭的。
而如今,鄧氏已然式微,她入宮後已然沒了甚麼依憑。且待三年之後,那便是與下一批入選的女子一同進宮了,失了先機。
“宮閨之中原本就深險,求存不易,如今又是這般情勢,阿綏她日後入了宮……”陰氏出身外戚之家,自然對這些內情比旁人清楚,此時思及女兒日後的處境,幾乎片時間便心下一片冰涼。
何況,她的阿綏是那般良善無爭的性子……在那樣的地方,又失了家族依恃,怎麼活得好?
——大抵在天底下母親的心裡,自家孩子,永遠是最善良最老實的那一個罷,唯恐她被旁人欺了半點。
“所以,你以為阿綏要為父服喪三載,當真是任性胡鬧麼?”老夫人輕嘆了口氣,看著兒媳道。
自前漢起,時人便極重孝道,甚至幾乎歷任皇帝諡號中首字皆為“孝”。
“阿綏啊,是個再懂事也再堅忍不過的孩子呢……”
永元四年,(鄧綏)當以選入,會訓卒,後晝夜號泣,終三年不食鹽菜,憔悴毀容,親人不識之。——《後漢書·皇后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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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服滿,鄧氏孝女,名滿洛陽。
永元八年冬,鄧綏複選入宮,時年十六歲。
洛陽南宮,宣帝殿。
十餘名綺年玉貌的少女,姿儀嫻雅地跽坐在堂下綿厚暖和的熊席上,但時不時有人眼角餘光悄然覷向殿門的方向,心下緊張而不安。
——待會兒,就能見到聖上了。
鄧綏在眾女之中極為顯眼,她身段修長,在同齡少女裡原本就是十分高挑的,且又生了那般一清姿玉色,眼下這情狀,簡直似鶴立雞群。
一直等到隅中時分,才終於聽聞殿外響起了宮中內侍響亮的宣聲,而後便是一眾宮人的足音。
十七歲的少年天子,隨五時色著冬日的皂色常服,身姿頎長,卻有些單薄。緇黑如墨的衣裳反襯得他肌膚愈發白,是病態的蒼白,白得彷彿都微微剔透,好似黑緞子上放著一塊冰瑩無瑕的雪玉。
可那一綰用玉色綾帶束起的長髮卻漆黑如墨,整個人看起來彷彿一幅黑白分明的淡墨山水。
眉目秀鬱,氣度沉靜,長身玉立於殿中,雖孱弱,卻自透著屬於大漢天子的清尊貴介。
他眸光彷彿靜水無波般瀏過長跪殿中的一眾姿態恭謹的韶齡女子,並未作什麼停留,而後似是微微思忖了片時,問:“朕聽聞,鄧氏孝女譽滿京都,是哪一個?”
“這位便是故鄧校尉的長女。”殿中年長的女官妥帖地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