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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承受不住了,領路的侍衛才終於停了下來。
前方一座矮山,彷彿嶙峋怪石壘砌,山上建有一處六角閣樓,上下兩層,精巧中略顯逼仄,閣名“浮雲”。
侍衛躬身,一邊伸手示意,一邊道:“王爺就在閣中,公主有請。”
公主螓首微頷,而後儀態萬方地走了進去。
閣內燈火還不如侍衛手中的燈籠明亮,大王子坐在窗邊,窗子卻是閉著,光線從他的手腕延伸到肩頭,卻沒有投下太多在他的臉上。
公孫筠秀曾與大王子同路而行,多少算得上熟悉。可現在再看他的身姿,竟找不出一絲往昔的感覺。他比幾個月前瘦多了,下巴像被削尖了似的,雙肩也不如從前寬闊,更別提那副明顯單薄的體魄,雖然在椅上穩坐如鐘,卻幾乎看不到曾經結實的痕跡。不過是被習慣支配著,不允許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半點頹廢而已。
在他受傷之初,公孫筠秀見過他的消沉,可比起現在來,那時根本算不得什麼。
試想一把燃燒得正旺的烈焰,忽地經歷一場大雨,會是怎樣的結果?大王子就是那把烈焰,現在已經直接被雨水澆成了餘燼殘灰。他還活著,卻失去了全部的驕傲與光彩,僅僅只是活著而已。
“端綺見過大王兄。”賀蘭端綺恭敬地施禮。
公孫筠秀隨後跪下,邊叩首邊道:“民婦參見大……平王殿下。”
大王子如今已經封王,聽她還在使用舊稱,南彩兒連忙推了她一把。公孫筠秀反應過來,立即改口。
大王子禮節性地將妹妹叫起來,沒有搭理公孫筠秀。
公孫筠秀只得繼續跪著,聽他們兄妹倆人說話。
“大王兄婚期在即,母后十分關心,特派端綺過來看看王兄這兒還有什麼要幫忙的。”賀蘭端綺嘴上說得親熱,神態與動作卻始終生疏。
大王子也不在乎,只是面無表情,反應平淡地說道:“母后費心了,我這兒一切都好。”
“大王兄從小自立,母后並不擔心。只是怕新王嫂遠嫁而來,不能適應。”賀蘭端綺頓了頓,十分明顯地掃了一眼門外的侍衛,然後接著說:“王府裡好像沒有侍婢吧?雖然新王嫂會有陪嫁的過來,但她們到底是束月人,怎麼都不如我們北澤人周全。”
大王子點點頭,很有耐心地靜候賀蘭端綺的下文。
公孫筠秀在一旁乾著急,卻也插不上話。
“母后的意思是,大王兄如果不嫌棄,她就挑些侍婢送來服侍新王嫂,還有王兄你。女子到底比男兒心細,王兄如今已經封了王,不用再去馳騁疆場,身邊有侍婢伺候,總比那些粗手粗腳的小廝侍衛強。”
賀蘭端綺把這些體己話說得好似照本宣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從來不是八面玲瓏的性子,而且這番話的真實用意,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她就算粉飾得再好,大王子也不可能將它視為真心。
北澤王后是三王子的生母,其他王子名義雖然也是她的孩子,尊她為母,但事實上全都被她視為親兒繼承大位的絆腳石。身為長子的賀蘭瑞烈尤其如是。
賀蘭端綺尖銳的性格其實有很大一部分肖似母親,不過北澤王后更懂分寸,也更有的手段。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穩居後位這麼多年,連為大王生下長子、一直盛寵不衰的陳貴妃都鬥不過她。
王后主動提出為大王子挑選侍婢,究其根底,不過是為了在平王府安插眼線。不需要打探什麼機密,只要有人幫她目夜盯著大王子就行。因為他曾是三王子掌權的最大阻礙,如今就算殘了廢了,也不能讓她完全安心。
欲蓋彌彰,誰又不懂呢?
大王子仍是沒有表情,彷彿這事與他毫無關係,“既然母后開了口,就照她的意思辦吧。”
他會答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賀蘭端綺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去回稟母后了。父王對王兄的婚事也很重視,還特意派了三王兄去束月代你迎娶新娘。聽說那位束月長公主長得傾城傾國,王兄真是好福氣。”
有時候,傷人並不需要利刃,一句話足矣。
公孫筠秀跪在地上,感覺氣氛陡然一窒。抬頭看公主,豔麗的面龐上掛著幾分尷尬。她是無心的,可話一出口便成了蓄意的行為。再看大王子,灰敗的面容雖然不夠健康,卻仍在努力撐起從前的尊貴與威嚴。
“時間不早了,為兄就不陪了,王妹早些回宮吧。”
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他示意門外的侍衛將他帶離浮雲閣。雙腿失去了知覺,他連自行離開都做不到,只能讓人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