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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少扶著繩子回房,邵四爺緊跟過來,道:“大少爺,此前大大小小的場合,你託病不去便罷。這一回,指名道姓要見你的人,是晏江王爺和紫川郡主。你若不去,屬下只能讓人用強了。”
深衣甚不喜歡邵四爺對陌少的態度。雖然口口聲聲大少爺和屬下的,似乎主僕分明,然而那口氣,卻咄咄逼人。
陌少聞言住了手,蹙眉詫異道:“紫川郡主早已和莫雲蓀訂婚,見我做甚麼?”
邵四爺道:“屬下亦不知曉。大少爺請速速更衣,勿要讓王爺和郡主久等。”
深衣心想,山外更有一山高。這回來的,可當真是兩個大人物。
人所周知,女帝當年鐵血雄風,滅北齊,收東吳,一統四方。開國有三名大將居功至偉,隨後俱都功成身退,一個英年早逝,另兩個雖封王侯,卻遠離廟堂之高,釋手兵權。晏江侯袁洬便是後二者之一,當年自請退居西蜀,整頓川滇一帶土司流官,後被追敕王爵,加恩世襲罔替。今日來的晏江王爺和紫川郡主,當是他的孫輩。
天朝開國以來以軍功封爵,賜異姓王者,不過三家;而能夠世襲罔替、無需降爵承襲的,卻又只有開國勳臣靖海王和晏江王兩家。所以這晏江王爺地位非凡,便是如今赫赫威名的靖國府,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倘是莫七伯人在府中,定是要親自恭迎的。
深衣聽孃親說,自袁洬之後的兩代晏江王,一直隱居西南,不幹軍務國政,是真正的逍遙王爺。而袁洬當年與莫家老爵爺曾並肩禦敵,私交甚好。袁、莫兩家郡主和公子結親,也委實是門當戶對、佳偶天成。這回過來,大約就是要先認認人臉兒了?
這回有邵四爺盯著,深衣只得充好丫頭的角色,緊隨著陌少進屋更衣。陌少不知是沒氣力還是也不願在邵四爺面前露餡兒,白著一張臉任由深衣幫他脫下暗色外衫,換上月白錦衣、束了玉帶。
深衣幫他梳髮。那一頭墨髮溫軟順滑,和他的性子截然不同。深衣道:“我幫你束起來可好?”
陌少乾巴巴道:“不好。”
深衣無言,決定先斬後奏。將他發在頸後攏起來時,卻被他反手疾如閃電般地一打——語氣不善道:“我說了不好!”
深衣撇撇嘴,拿他無法。然而方才攏發的那驚鴻一瞥,見到他後頸上似乎有一小片青黑之色。他出手太快,沒能看太清楚。深衣心想可能是塊疤痕或者胎記什麼的,他覺得難看,所以故意留髮遮住,再加上身有殘缺,所以也不願下人幫他洗浴。這人心思太敏感,自己雖不嫁他,但或許在的時候,可以幫他解解心結?
深衣幫他緬發時,額際鬢邊,觸手一片冷溼,只得拿了袱巾擦拭。他閉著眼任她擺弄,呼吸時輕時重。
“可是很疼?”
他其實真不該過去,在這苑中施針灸治,方能弛緩疼痛。
他搖搖頭,低聲道:“不過是場小雨。”
話雖這般說著,右手拇指和食指卻不知從何處拈了幾根細短的毫針出來,針尖銳如蚊虻口喙,隔著衣服捻刺進了腿上的幾處穴位。
“走罷。”他睜眼道。
深衣此前在藥房看過了不少針經醫書,大略知道了靈樞九針是怎麼一回事。此時他用毫針刺穴,乃是緩釋經絡痺痛,但也只解得一時之苦。
她究竟是不懂醫,不知道如何助他,只得拿了塊乾淨帕子在袖中,將他推了出去。
重簷歇山的雄渾樓宇一望連綿,如絲春雨中愈顯其峻拔陡峭,氣勢非凡。蒼松古柏鬱郁蒼蒼,森森然聳入雲霄。
深衣只覺這靖國府威嚴是夠威嚴,但為免太過古板無趣。偌大府中,不見一枝俏麗春花。如今正是碧柳如煙、百花爛漫季節,可這三春好景十分,靖國府中不沾半寸。
深衣撐了把大大的青油紙傘,在邵四爺的帶領下沿著水磨石徑將陌少推入前府。
雨打紙傘清聲颯颯,陌少一路過去,不語一字。
愈往前走,丫鬟婆子之類的下人便愈發多了起來。只隻眼睛,都往陌少和深衣二人身上看,相互交頭接耳。
深衣只覺得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色異樣得緊,有不敢置信、有鄙夷、有憎惡,甚至還夾雜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紅。
有幾個聲音大的,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讓深衣聽了個清清楚楚——
“嗬……幾年沒見,這病秧子還活著。”
“你看那樣子,沒幾天日子了。”
“也不知是哪來的狐狸精生的,還想和大公子奪嫡子之位,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