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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好像還……”
“夠了!”我陡然睜眼,拂袖將面前妝臺上物什統統掃落。
阿越和一眾宮人慌忙跪下,我耳中嗡嗡作響,全是皇叔、蘇夫人、小郡主……一字字盤旋不去,擾得我心煩意亂,莫名不安。越是竭力想要揮開這陰雲,越是有人在耳邊一次次提起,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戲,看我如何應對這冰冷的一幕。
“不必折騰了,皇叔此番不會長住。”我頹然嘆息,揮手讓她們都退下。
蕭綦等來領兵南征的人,原來是子澹。
我閉目澀然一笑,不錯——討伐子律,還有誰比皇叔子澹更合適。讓他掛上統帥的虛名,以皇室的名義領兵南征,如此一來,就算屠盡江南宗室,也不過是皇室操戈,自起殺戮,與攝政王蕭綦全無關係。屠戮宗室是萬世難洗的惡名,蕭綦這一招借刀殺人,實在高明之至。
我撐著妝臺,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原以為讓子澹留在皇陵,就算偏寒寂寥,也好過置身這是非紛爭之地。至少他還有錦兒和幼女相伴,至少可以平安到老。
然而一道詔五,終究將他帶回到這物是人非的宮城,只怕他還不知道,眼前等著他的,將是一場手足相殘的慘事。
子澹,我該怎麼辦,明知道等待你的將是萬劫不復之災,我卻無力阻止。
“叩見王爺。”侍女們的聲音從宮門口傳來。
我霍然轉身,抬手一掠鬢髮,挺直了後背,靜靜望向門口。蕭綦踏入內室,挺拔身形被明燭之光照耀,籠上一層淡淡光暈。他已著上金章華綬的禮服,王冠峨嵯,廣袖上騰躍雲霄的金龍,長鬚利爪,龍睛點染硃砂,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視。他負手立在我面前,影子投在漢玉蟠龍的地面,長長陰影似將一切籠罩。
眼前之人是我的夫君,亦是天下的主宰,無人可以忤逆他的意志。
他走近我,帶著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眼底斂去了鋒芒,愈覺深不見底。我挺直後背,仰首屏息,靜靜望著他走近,近得可以觸及彼此的氣息。
他的目光能令陣前大將當眾冷汗透衣,即便是殺人如割草的七尺男兒,也擋不住他洞悉一切的凌厲目光。
我平靜地迎上他目光,並不閃避,任由他的雙眼將我深心洞穿——寒梅林中故人相見,連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竟是如此清醒平靜。一直不敢想,子澹歸來之日會激起怎樣的波瀾,直到他真的站在我面前,猝不及防之下,我才清楚看見自己的心。過往種種,已如昨日長逝,曾經的傷口上早已長出新的血肉,覆蓋了一切痕跡。人心是最柔軟亦最堅硬的地方,我終於明白,屬於子澹的那扇心扉已經徹底鎖上。
蕭綦審視著我的眉目神情,我亦思量著他的喜怒心意,四目凝對之下,我們無聲對峙,時光也彷彿凝滯。
他的眼神漸趨柔和,修長手指穿過我散覆肩頭的長髮,將一束髮絲握在掌心,含笑嘆息,“我娶了天下最美的女子。”
除此,他還擁有天下至高的權力,最為忠誠的勇士、最神駿的戰馬、最鋒利的寶劍……世間男子渴求的一切,他幾乎都已擁有。
而另一個人恰好相反,他已一無所有,曾擁有過的一切都已失去。
我深吸一口氣,握了蕭綦的手,將他掌心貼上我臉頰,微微一笑,“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已在你手中,別的,已是無足輕重。”
他輕輕扳轉我身子,從背後環住我,與我一起看向巨大而光亮的銅鏡,鏡中儷影爭輝,將明燭燈影的光芒盡壓了下去。
“這一生,你只許站在我的身旁。”他語聲低沉,緩緩吻上我光裸的脖頸,一點一點吻下去。那鏡中的女子眸色迷離,青絲繚繞,從胸口到面頰迅速染上一層薔薇色……我再沒有力氣支撐,軟倒在他懷抱,咬唇忍迴心底的酸澀。
此時此地,縱有再多委屈也不能開口,不能將他激怒。我已失去太多親人,不能再失去一個子澹。
然而,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放下一切,再不用彼此猜疑。
一聲清越悠長的鐘聲遙遙傳來,那是入夜報時,命各宮掌燈的晚鐘。已是掌燈時分,宮筵的時辰快要到了。宮燈高照,茜紗低垂,侍女們遠遠退去。
“還不梳妝,要我幫忙動手麼?”蕭綦含笑看我,終於將我放開。我垂眸一笑,親手拈起象牙嵌金梳,緩緩梳過長髮,挽做如雲宮髻。蕭綦負手立在身後,溫柔笑看我梳頭。最後一枚鳳釵斜斜插上髻間,我從鏡中凝視蕭綦,靜默片刻,淡淡道,“今日見著子澹,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