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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還沒睡,吵到你了?”
“沒有,白天睡得多了。”我見他一臉倦容,心下疼惜,“你也不要這麼拼命,有些事也是急不來的。”我心知諸兒大業未成,必日夜劬勞,可到底不年輕了,總要先顧著身子才好。
“嗯,我看你這陣子也憋悶,我才急急處理政事。明天,我帶你去防地小住幾日吧。知道你喜歡清靜,臨淄城裡太鬧,你就是出宮我也不放心。”
“你真走得開嗎?”我心裡高興,又不願因我帶累他,“衛國初定,你就這麼放心。姬黔牟,你如何處置了?”
“放他歸周了。他是天子女婿,我總要給周室留點顏面嘛。”
“嗯,是不要做得太絕,你也是天子女婿,你們是連襟嘛。”
“咦,桃華,你這話好酸,是吃醋了嗎?”
“我才沒有。”我正替他謀策,他卻來取笑我,我回道:“倒是你,心裡還是怵你那老丈人的吧?不然為何派連稱、管至父去戍守葵丘呢?”
“是是是,我是怕死了,怕他來打我,怕他還有幾個女兒,硬要塞給我。只可惜我的宮小,已經容不下了。”
諸兒眉開眼笑擁著我,我只能惱他:“老男人,沒個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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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和諸兒就輕車從簡往防地去。那裡的別院已經收拾妥當,佈置得乾淨素雅。
陽春三月,正是賞花季節。諸兒總是在院子裡擺上几案,一壺桃花酒,就能讓他消磨上大半天。
一日,我午覺醒來見不著他,直覺去院子裡找人。繞過廊子,見他悠然自得,正坐在百花叢中小酌。此景如畫,諸兒一身便裝,輕衣緩帶,也不束髮,瀑布般流瀉下來,美得灑脫不羈。身後名花爭豔,也全都成了擺設。
他在案上擺開一摞杯子,倒了深淺不一的酒進去,用筷子輕擊杯沿,側耳傾聽,然後又互相勻了些酒,直到試得滿意了,才抬頭看我。對我敲了段曲子,正是《蔓草》。
諸兒已有微醺,托腮擊觴的慵懶姿態,頗有仙風。“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桃華,我看你,還真是百看不厭呢。”他笑得逸氣,又將面前一字排開的酒杯,由淺至深,一飲而盡。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用手指順了順頭髮,捱到他身邊,“這日子可真好,能像對百姓夫妻,可以平常度日。若是天天能有花間一壺酒、相看兩不厭,我才不希罕坐擁天下,垂名青史呢。”
諸兒加深了笑意,淡淡說道:“桃華,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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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防地過了一整個春天,朝中的公文大概已經堆積如山了,到了初夏,諸兒不得不回臨淄坐鎮,我也再度搬回桐月宮裡起居。
一個人臨窗發呆的時光又多了起來,難免胡思亂想。諸兒用兵,總是相時而動,時機未到,就隱忍不發,時機一到,必定一擊即中。他這段日子看似無所作為,但決計不是偷閒,而是待時。只是,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
放姬黔牟歸周,不是沒有好處的人情。派連稱、管至父戍邊,也決不是怕周室討伐。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了,諸兒已經打算決以死戰,移天換日!
“桃華,你又發什麼呆?”我想得出神,不覺諸兒已在身邊。
“你今天倒是回來的早?”
諸兒不知從哪裡變出一隻甜瓜,道:“今年的瓜特別甜呢,我剖給你吃。”
“你是不是……”
“噓……”諸兒的食指抵住我的唇,來回摩娑,“桃華,你是聰明人,時候還不到,就不要說出來。”
我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心突突跳得厲害,“那會是什麼時候?”
諸兒的全副心思好像都在那隻甜瓜上,他用小刀一分為二,又將裡面的籽剜得乾乾淨淨,再把它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他全神貫注,就像在肢解一隻得來不易的獵物。
總於,一盤伸手可拈的甜瓜擺在了我的面前,諸兒說:“只等來年瓜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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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之交,闌風長雨。我想再去看一眼夏宮的荷花,卻只剩下一池殘葉。
小白終於來了書信,他和鮑叔牙已定居莒國。柳青河裡泛舟,滿世界都是桂香。我閉眼遙想,他們倒是悠然愜意。只是,莒國太小,這兩個人又豈是籠中鳥、池中魚?
只等明年瓜熟,那些在荒郊野外貪玩迷路的孩子們,就都要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