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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逃出門外。其他一些人鬆散地圍在諾特周圍。他的臉上,他皺得像公雞頸部下垂的皮肉一樣的頭頸,和他的胸部上都是痰液——這片乾旱土地上如此寶貴的液體。突然痰雨停止了,像有人發了號令那樣整齊,只有一陣精疲力竭,沉重的喘氣聲。
突然黑衣人衝向屍體,跳起來,彎身越過它,劃出了一條平滑的曲線,看上去很美,宛若一股泉水。他手著地落在地上,然後敏捷地彈跳起來,穩穩地站在地上,他微微一笑,又重複了整套動作。人群中一個人已經忘我地開始鼓掌,但突然向後退了幾步,眼裡蒙上了層恐懼的陰影。他手捂著嘴,朝門口奔去。
當黑衣人第三次跳越屍體時,諾特抽搐了一下。
人群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噥,很快又恢復了安靜。黑衣人仰頭怒吼一聲。他吸了口氣,胸部飛快地不斷起伏。他開始快速地來回彈跳,就像在兩個玻璃杯之間來回倒水那樣越過諾特的身體。房間裡惟一的聲音就是他急促的喘氣聲和窗外不斷加強的風暴聲。
那一刻,諾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雙手胡亂地拍打桌子。席伯發出一聲尖叫,奪門而出。一個女人疾步跟在他身後,眼睛瞪得滾圓,頭巾上下飄動著。
黑衣人又跳越了一次,兩次,三次。桌子上的軀體抖動起來,繼而劇烈地顫動,扭曲,敲打著桌面,就像一個體內藏著根巨大發條的沒有生命的布娃娃。伴隨身體的扭動,腐爛、變質的惡臭和排洩物的腐臭一陣陣襲來,令人窒息。那一刻,他睜開了雙眼。
愛麗雙腳發麻,失去了知覺,她向後倒去,撞在鏡子上。一陣驚恐讓她眼前一黑,她朝吧檯外奔去,像頭髮瘋的公牛。
“這就是給你的奇蹟。”黑衣人在她身後喊,喘著粗氣。“這是給你的。現在你能睡上安穩覺了。即使是死亡,也不是不可逆轉的。儘管這是……如此……如此……滑稽!”他又開始大笑。她跑上樓梯,直到把酒吧樓上的房門插上插銷才停下來,這時聽不到樓下的笑聲了。
她蹲在門邊咯咯笑,笑得前俯後仰。但聲音轉而變成尖銳的哀號,融入到風聲中。她耳邊充斥著諾特起死回生時發出的聲音——拳頭不斷敲擊棺材板的響聲。她十分好奇:他重新啟用的腦子裡留下的是什麼想法?他死後看到過什麼?他還記得多少?他會告訴我嗎?墳墓裡的秘密是不是就等在樓下?她想,這些問題背後最讓人恐懼的就是你忍不住想問的衝動。
樓下,諾特心不在焉地走出酒吧,走進風暴中,拔了一些鬼草。黑衣人已是酒吧裡惟一一個客人了,他仍咧嘴笑著,看著諾特走進風暴中。
晚上,她逼迫自己走下樓,一手拎著油燈,一手拿了根沉重的燒火棒。黑衣人早走了,什麼都沒留下。諾特卻還在那裡,坐在靠門的一張桌子旁,彷彿他從來沒離開過那裡。他身上有股鬼草味,但不像她記憶中的那樣強烈。
他抬頭看著她,勉強一笑。“你好,愛麗。”
“嗨,諾特。”她放下燒火棒,開始點燃屋裡其他的油燈,但始終都面對著他。
“上帝的手碰過我了。”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再也不會死了。這是他向我保證的。”
“諾特,你多幸運。”她的手顫抖著,點火用的紙捻掉在地上,又被她揀起來。
“我再也不想嚼這些草了。”他說:“我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它了。一個被上帝碰過的人,再嚼這些草不合適。”
“那你為什麼不停下來?”
她的怒氣驚醒了她,她像對常人那樣看著諾特,不再當他是地獄裡發生的奇蹟。她眼中的諾特看上去有點悲傷,嚼鬼草讓他顯得麻木,但他看上去十分慚愧自責。她不再覺得害怕他。
“我會全身抖動。”他說,“然後我就想嚼。我停不了。愛麗,你一直對我很好…”他開始抽泣。“我連尿溼自己都沒法控制。我怎麼啦?我怎麼啦?”
她走到桌子邊,猶豫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他應該讓我不再想嚼鬼草。”他啜泣著。“他既然能讓我活過來,就應該能讓我戒了。我不是在抱怨……我不想抱怨……”他向四周張望一番,像見鬼似的,小聲說:“如果我抱怨,那他會將我劈死的。”
“也許這只是個玩笑。他看上去很有幽默感。”
諾特把掛在衣服底下的小袋拿出來,掏出一把草。她不假思索地一巴掌就把草打掉了,但很快把手縮回來,被自己給嚇壞了。
“我停不下來,愛麗,我做不到。”他艱難地俯身去拿小袋。她本可以阻止他,但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