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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希伯萊語說著,語氣激烈,帶著東陸人不曾有的直率和譏諷。
他在黑夜裡看著她,彷彿是第一次才認識她一樣——這樣譏誚的語氣,這樣地一針見血地敏銳,他從沒想過會出現在純真溫柔的她身上。他原本以為她只是一個站在黑暗裡,等待人去寵愛的寂寞孩子而已,溫順而沉默,猶如潔白無罪的羔羊。
原來,他畢竟不曾瞭解完整的她。
的確,她說的沒有錯。帝都局勢平定的時候,他送走了公子蘇兄妹,發覺對方身邊已經沒有了上次被東昏侯看中的那個侍女。暗中一打聽,卻知那個可憐的女子已被婉羅公主藉故處死——僅僅只為他曾經對她稍加眷顧。
以婉羅的性格,日後若察覺了絲毫痕跡,便會陷入極大麻煩。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為自己分辯什麼,只是默默的在黑暗裡俯身過來,伸出雙臂將她環抱,拉入懷裡,撫慰似地親吻她的額頭和嘴唇。
“不,放開我,”她極力地掙扎,“你已經沒有資格再碰我了!皇叔攝政王閣下!”
她的話是如此尖銳,和平日那樣甜美寧靜的模樣完全相反——彷彿被這種忽然逼人而來的氣勢鎮住,他鬆開了手,在黑暗裡靜靜凝視著她,眼裡卻露出了一種讚歎的表情。
真是奇怪啊……為什麼越是到最後的一刻,卻發現她越是令他驚歎呢?
“阿黛爾,平靜一些,不要像絕望的鳥兒一樣撕扯你的羽毛。”他凝視著月光裡的她,用希伯萊語低聲道,“難道我們不是為了相互安慰而在一起的麼?你終歸要回去的——如今到了應該分開的時候了,難道不應該好好的說再見?為什麼要和我爭吵呢?”
“……”她定定的凝視著他眼裡的冷靜表情,一時間竟無法回答。
“東陸還有一首歌謠,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公子楚輕聲嘆息,撫摩著手心的同心結,低聲,“‘種花莫種官路旁,嫁女莫嫁諸侯王。種花官道人取將,嫁女侯王不久長’。”他曼聲低吟,眉間帶著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抬頭看著她,笑了笑,吐出最後兩句:“‘不如嫁與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
阿黛爾聽著那一首歌謠,忽然間有些恍惚。
“明白了麼?阿黛爾,嫁給我這樣的人,其實並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所以,錯過了也並不可惜。”公子楚握緊那枚同心結,笑了笑,“何況你最愛的人始終只是西澤爾而已,還是回到他身邊去吧!”
在掠出窗外之前,他在窗臺上停下來看了她最後一眼,嘆息:“不過,阿黛爾,在明年季候風起之前,我們應該還來得及去九秋崖看一次桫欏花海——真的是非常美,相信你回到翡冷翠後也會夢見它的。”
那一夜之後,他果然再也不曾踏入這裡半步——雖然他的居所和頤景園只有一牆之隔——
黑夜裡那個寂寞而深情的秘密戀人消失了在日光之下。朝堂之上,端坐著白衣如雪的公子,睿智決斷,文才武略,一邊理順國內的政局,一邊操縱著千里之外的戰事,從容不迫,遊刃有餘,有一種掌握乾坤的冷定。
此外的一切彷彿已經被他完全遺忘,彷彿露水一樣短暫。
“穆先生,我決定在登基後將皇后遣歸翡冷翠。”垂柳下,他微微的笑,聲音平靜,抬起手按在心口上,“你看,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仗已經在這裡打過了。我贏了。”
穆先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公子眉梢平添的一絲細紋,嘆了一口氣——是的,舜華,你是那樣冷靜到冷酷的人,決不會在大局的判斷上出現錯誤,也不會做出錯誤的取捨。在這一場前所未有的無聲戰爭裡,你再一次戰勝了自己的內心,克服了人心的軟弱——就如你二十多年來一直在做的一樣——
只是……你心裡的那根弦,也已經越絞越緊了吧?如果在你達到那個夢想之前、那根弦卻斷裂了的話,一切就都毫無意義了。
何況,自從抽身離開頤景園以後,你便再也沒有贏過我一次了。
十五、葬英雄(上)
九月後,戰爭漸漸激烈。
大胤派出軍隊,聯合衛國對越國遺民的起義進行了嚴厲的鎮壓,投入了全國一半以上的兵力,多達二十萬的軍隊開過龍首原,進入越國國境,撲滅四燃的反抗火焰。
十一月,韓空與樊山兩軍匯合,聯袂攻向越國遺民設在回鳳江上游的江北大營,以三倍的兵力猛攻大營長達三月之久。然而守將張彥卿誓死不降,手刃了想要投降的兒子諸將感泣,皆死戰。三月後,大胤軍隊從西域借來火炮,轟塌城牆衝入江北大營。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