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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巒走出貢院的時候, 腳步略有些發飄, 神情則滿是凝重。舉目望去, 幾乎處處皆是正扶著家人朋友離開的秀才,或悲或喜,或倦意濃濃,或興奮至極。他望著這些如『潮』水般湧出的人們, 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首看向高聳的貢院大門。
瞬間, 他便似眼睛被灼傷似的收回了目光,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貢院。長隨周大趕著車停在離貢院最近的街口, 因人流擁堵, 張巒費了些時間才來到馬車邊, 接過周大遞來的食盒,隨口問:“忱哥兒呢?可出來了?”
“還沒見著人,張五已經特地去貢院門口等了。”周大道, 覷著張巒看起來無比平靜的臉,卻不敢問他究竟考得如何。儘管他是張巒的『乳』兄,但算起來畢竟只是個下人,對這些讀書的事也半懂不懂,胡『亂』問只會平白招人厭煩。
不多時,滿臉蒼白的張忱也氣喘吁吁地跟在張五身後過來了。見著張巒後, 他張了張已經皸裂的嘴唇,什麼都還未說,便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張巒趕緊將他扶上馬車, 吩咐周大趕車:“回家後先去請大夫,廚下備些人參湯,好好給他補一補。”
一路趕回張家小院,張巒將侄兒安置在自己的臥房裡。望著昏『迷』不醒的張忱,他皺著眉嘆了口氣,眼底帶著濃濃的沉鬱。其實,張忱的身子骨不算差。秋闈不比春闈,正值秋高氣爽的時候。便是身子弱些的人在貢院裡一連熬上九天,通常也不妨事。這回侄兒之所以會病,多半是因愧疚而起的心病,而且他心知肚明,必定與自己有關。
果真,相熟的老大夫過來診治後,洋洋灑灑地開了『藥』方,末了又道:“鬱結在心,心頭上的病才最難治。喝『藥』畢竟解不了根結,秀才老爺還是得勸勸你這大侄兒才好。唉,秋闈三年一回,這回考不好還有下回呢,又何必生生將自己磨病了呢?老夫還得去你們衚衕裡的陳秀才家,聽說也是一回來就倒下了。”
張巒謝過了他,將他送出門去,繼續在床榻前神『色』沉沉地坐著。老大夫說的確實有道理,但他知道,大侄兒並不是因秋闈失利而心頭鬱結——而是因為在鄉試之前,他的親隨不慎帶出了話,透『露』了孫伯堅正病得奄奄一息的訊息。
張巒偶然間聽見此事,自是大吃一驚,忙不迭地詢問。那親隨不敢隱瞞,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孫伯堅如何病倒,病情如何漸漸沉重,張家族人又是如何傳他的寶貝女兒命硬剋夫,各種閒言碎語漫天飛等等。張巒立即大怒,若不是眼看著便要鄉試了,怕是捋起袖子就要趕回興濟去了。
當然,親隨的話不能盡信,張巒便又找上了張忱仔細詢問。剛開始,張忱怎麼都不肯說實話,只說家中一切都好。直到張巒揪出了他的親隨,他才迫不得已將所有事都和盤托出了。末了,他還試著寬慰暴怒中的堂叔,將張清皎抬出來安撫他莫要情緒激動,免得影響了秋闈。
然而,張巒又怎麼可能平靜得下來呢?在他知曉女兒的婚事或者說未來半生極有可能出現變故的那一剎那,他便很清楚,這一回的秋闈也只能是落榜了。因為他從來不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一類人。心裡掛念著女兒,替她憂心忡忡,他又怎麼可能集中精神專注於鄉試呢?
果然,九日之後,他清醒地走出了貢院,亦是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一次必定會再度落榜。但這能怨誰呢?怨那群無事生非幸災樂禍的族人?怨將此事當作談資卻不慎被他聽見的長隨?還是怨他自己心緒不寧?
明明家人為了能讓他安心考鄉試,千方百計地瞞著他這些訊息,來往的信件皆是報喜不報憂;明明女兒已經揹負著沉重的壓力,卻依舊不肯向他透『露』一二,不讓他這個父親趕回去替她做主;明明他比誰都更明白,自己身上擔負著張家再度振興的希望,這一回秋闈絕不能輕易失手……
可退一步想,究竟是三年一次的秋闈更重要?還是女兒的未來更重要?作為一位父親,他會毫不猶豫地選後者。
若不是不去鄉試直接返回興濟實在無法向伯父張縉交代,他當時就想趕回家去。如今亦是如此,若是張忱沒有病倒,他恐怕已經張羅著回鄉了,一刻也不想在京城裡多待。可眼下,如果讓他拋下重病臥床的侄兒,心裡怎麼也說不過去。
“周大,拿筆墨紙硯。”閉了閉眼後,張巒給伯父張縉、女兒張清皎分別去了一封信。
給張縉的信中大意是:張忱病倒,他得在京中稍留些時日,等到他病情好轉,秋闈桂榜高懸之後,叔侄倆便速速趕回興濟。至於女兒的婚事,既然孫家二公子病重,兩家尚未商議婚期,倒不如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