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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論,《尚書》以《堯典》開篇,大講選賢舉能、禪而不傳,以其所謂的尚德授能便可制衡於人、協和萬邦。兒子讀到這就想,既然有如此完美之政儀為何只歷堯舜禹三代而已,而被啟輕易廢之,從此以世襲代替禪讓。篡位而得天下的曹丕卻有‘舜禹受禪、我今方知’之言。就連《韓非子?說難》中有記‘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儒家會說此為淺者之傳,陋者之說。可為何兒子很久以前曾無意中看到的《竹書紀年》中有言‘堯之末年,德衰,為舜所囚;舜篡堯位,立丹朱城,俄又奪之。’又說啟殺益,太甲殺伊尹,文丁殺季歷,其實是因為被殺者想篡位攝政,而並非《禮記》中記載他們是賢相忠臣之典範。如果此書所記有假,為何自宋以來《竹書紀年》接近亡佚,只有一個解釋,就是此書觸了儒家正統的黴頭,指出儒家史學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之事實……
阿瑪當即就拍了桌子罵四弟……”
弘時瞅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阿瑪罵四弟混賬,又說小小年紀自以為是、狂悖至極!《衛靈公》中說‘義以為之,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你做到了幾條?《泰伯》中有言‘君子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言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你又做到了幾條?書未讀幾本,就開始張狂賣弄,殊不知自己才是淺薄無知!
本來阿瑪說到這神色已經緩了,結果四弟直起脖子又道:兒子知道自己淺薄,因為兒子不是聖人,可就連聖人也經常自相矛盾,《禮記》中有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孟子也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就連朱子都說,‘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也。’這些都曾令兒子為儒家之發人深省、大快人心而歡呼。可是為何夫子又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豈不是自相矛盾?還不如老子說得明白,‘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智,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慾,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說到底,還不是‘權力制衡’四個字。朱元璋為什麼把孟子牌位撤了又放,還不是家天下的權力制衡?無論治世還是亂世,聖人之言都是用來維護這個權力制衡之存在,愚民之心、弱民之智。太史公《殷本紀》中說,‘西伯歸,乃陰修德行善。’儒家都說文王之行仁義,可為何兒子卻只看到了‘權術’二字,更別提實心為民之舉。足見儒家之悖!什麼聖人,什麼君臣父子,什麼名不正則言不順,就為了一個‘名正言順’,曹操殺孔融,司馬昭殺嵇康……如果上位者是殺害名臣賢人的劊子手,那麼,孔子就是幫兇,是一切罪惡的締造者……’
阿瑪已經怒不可歇,氣得不行,大罵四弟‘逆子!’還讓四弟跪在了外面,說不想清楚自己哪裡錯了就別起來……”
弘時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冷汗如雨了,小念的思想有一些不能否認是受了我的潛移默化的結果,作為一個後世之人,我明白小念的話有些偏激,無論他怎麼出色也畢竟才八歲,看問題有其侷限性,可是不能不說是有道理的,然而這一番話,一定會大大的觸怒胤禛,這明顯是在跟幾千年的倫理教條唱反調。
這兩個人都是倔脾氣,如今這個局面,真真令我進退兩難。現在首先就是讓小念別再跪了。
我幾步奔過去,小念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不穩的樣子,我嚇得讓弘時幫我把他扶起來,他的腿已經麻木了,還死活不肯。
我乾脆將他抱起,往我屋裡去,再這樣凍下去非出事不可,胤禛要怪,就怪我好了。
“媽媽,阿瑪說不清楚自己哪裡錯了就不要起來,我還得過去。”我把他放到椅上,他還要掙扎起來。機靈的木香已經去吩咐底下的人熬了薑湯。
我把他按住,蹲在他旁邊替他搓著凍僵的手,道:“兒子,聽媽媽說幾句。”他安定下來,“你的想法有點偏激,任何事物都是有兩面性的,你看到消極的一面,卻沒有看到積極的一面。”
他愣愣的望著我,我笑了笑,道:“而且一件事物在歷史潮流的推動下向前發展,而發展的方向有它的必然性,比如禪讓成為世襲,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一種進步。”見他似乎若有所思地樣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道:“兒子,好好想想,還有什麼是該說的,什麼不該說,也要想清楚,然後再去和爸爸討論,只是再不可惹爸爸生氣了。”他點了點頭。
木香端來了薑湯,我就道:“再給爺端一碗去。”木香應了一聲,放下碗退出去了。
小念喝了薑湯,笑嘻嘻的摟著我的脖子:“媽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