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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相逢應不識(3)
我越來越沉默。他並沒有明顯地騷擾我,但是,他的存在就騷擾到我。
終於,老總請我去,問:“最近工作得不順心?”
“沒有”。我想想,說。私人原因不是原因。
他點點頭。我倒想他把我調去別處也好。
有了結果,是他走。
並非有人為我的煩惱伸張正義,而是他那野蠻女友某天突如神兵從天而降,直衝進辦公室朝我的方向而來。我幾乎要抱頭鼠竄逃離案發現場的剎那,那女孩子突然在我桌前一個急轉彎,直奔馮亦歡那部門的一個女同事而去,接下來的畫面倒是在意料之中,撒扯,哭泣,大罵……臨走,她還飛起一腳踢碎了公司入口處的一個燈箱,聽說小時候是練體操的。
企劃部那個女孩嚶嚶地哭泣,大家都不知道要怎樣上前安慰。我更是呆在原地,猛掐虎口,不相信留下尊嚴的是我,心裡默唸著感謝上天這美麗的誤會。
女孩自己辭職了,當然馮亦歡是被辭退的。
他穿著露臍裝來辦離職。那還只是春天而已。他肚子上一道難看的疤,像蜈蚣腳,臉上舊痕未去又添新傷。他倒真能忍。
他姿態很高地來到我桌前,說:“女朋友看得太緊,我決定還是回去原來的公司比較好。”當我是真空里長大的。
他離去後,我收到過一封電子郵件,他說,你不給我機會,我能夠理解,但是你相信否,我其實是傷心的。
我抬起頭呵呵笑,也許在同事眼裡,我一早在馮亦歡的手裡瘋掉了,對,他說過,我是他的棄婦。笑完那一刻,我突然憎恨法制社會,很想糾人再捅他一刀。
他回去不久,他們便結婚了。公司裡有同事參加婚禮,回來說,新娘子有種憔悴但亢奮的美,沒有人提那個受辱的女孩,成者王侯敗者賊。
有時夜裡我會從惡夢中醒來,看微明的天邊,想:馮亦歡,倒真是個好名字,怎麼樣都是歡喜的。
我覺得人一輩子總要遇見個把剋星。不得,你幸,得之,你命。
地鐵
每天上下班,要坐兩個小時的地鐵。
這兩個小時的路程,是非常枯燥的。極少會遇見認識的人,而且,即使遇見,也不願意與他們講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客套寒喧那一套,我是非常不熟悉的。
如果不瞌睡,就只好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強迫性去發現有趣的人事物。
我最擅長的英文句子,就是報站名,我最喜歡看的自己,就是從地鐵車廂的玻璃上。因為背景長時間是黑暗的,所有的人照在黑背景上,都顯得兩頰凹陷,清瘦無比。
當然,從地鐵站一爬出來,該胖的地方,一點沒瘦。
所以,常年坐地鐵,心情會變得冷淡,會覺得一切都在晃動,全部是夢境。
我最近觀察到,地鐵司機,男的,都非常的帥。
我為這個新發現歡欣不已。要知道,平時與朋友們討論到哪兒才能舉目皆帥哥,誰也想不到會在地鐵。
為了少走路,我總是選擇乘坐靠近地鐵出站口的第一截或最後一截車廂,於是,我可以看到每到一站,車頭或車尾機廂裡的司機要走出來,站到站臺上,然後,看到所有的門都關好,沒有夾到什麼人,沒有露在外面的衣服角,才會最後一個上車,這時,地鐵才會輕輕啟動,向前面的黑暗進發。
地鐵司機也有女的,但很少,我只見過兩個。
我想,選擇漂亮面孔的男司機是正確的,因為,地鐵由黑暗中呼嘯而來,迎面看見的再是猙獰的歪瓜劣棗,那場景,光用想的,就滿詭異了。
而這些年輕漂亮的小夥子,可能因為常年少見光的緣故,都有一張光潔的很白很白的臉,看上去非常文弱,氣質憂鬱。
每天,我會做同兩趟車,坐在同一個位置。
這個城市裡,大多數人還是過著單調的生活,影印著前一天,再前一天的日子,直到影印機的墨粉漸漸用光,印出來的圖案越來越淡,最後,一張白紙進去,一張白紙出來。
誰能帶來一點改變?就一剎那也好。因為,我知道我將一直過著這平庸的生活,所以,才希望,某一天,一個如同夢境的情節,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將暗地回味。
就是那天,我急匆匆地奔向站臺,地鐵車門正在關啟,我想要擠進那一條縫裡,嘴裡毫無意義地咕噥著:“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我站在緊閉的車門前,沒有人等我。
我有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