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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奇怪我為什麼會這麼冒昧無禮。看來我們註定是有緣分的,事先誰沒有想到會這樣,都說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短短的一瞬間註定了永恆。連我自己也解釋不了當時為什麼會有如此誇張的舉動,在此之前,我從來也沒有對女孩這麼投入過,甚至從來都沒有仔細注視過一個女孩。阿妍從我身邊緩緩地走了過去,臨下船艙,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條船上到處都是知青,阿妍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說消失就消失了,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我們的船速很慢,要多慢有多慢,那是地道落伍的老牛破車,和今天電影上看到那種新式氣墊船相比,簡直就好像一個蝸牛在爬,不過那時候卻覺得很快,覺得是乘風破浪。船上的噪聲特別大,好像是一頭野獸在不停地咆哮著,江風也特別大,在什麼地方也躲不了,吹得人渾身上下到處哆嗦。可是再冷,我也不願意進船艙。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在甲板上走來走去,情不自禁地在尋找阿妍的蹤跡。船艙裡很擁擠,根本動彈不了,我只能從外面往裡面看。我知道阿妍就在這條船上,覺得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天正在黑下來,船艙裡的燈亮了,我終於又看到阿妍了。我終於看到阿妍坐在船艙的一個角落裡,隔著擋風的玻璃,她也注意了到船艙外的我,不經意地微笑起來。她注意到我一直在外面觀察她,不時地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然後繼續和身邊的人說話。
這時候,馮瑞來到我身邊,他已經注意到我的異常表現,悄悄地問我:
“老四你怎麼回事,鬼鬼祟祟,找誰呢?”
馮瑞低下頭,很放肆地趴在玻璃窗上,對船艙裡的那群正說著話的女孩看,那群女孩也對著他看。
第一章(二)
那天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是睡不踏實。船艙狹小的空間讓人感到窒息,大家都坐在窄窄的木凳上,聽任機器聲像野馬一樣狂奔。我滿腦子都是阿妍的形象,一遍遍地回味著她那不經意的微笑。隱隱地有女孩子的哭聲,一陣一陣的,像小鳥在樹木裡發出的嚶嚶聲。遠離父母的憂傷在空氣中流動著,我們端坐在那裡,男生坐一堆,女生坐一堆。有人在輕輕地安慰哭泣的女孩。女孩的抽泣似乎越哭越來勁,越安慰聲音越大。終於我們這邊有人耐不住了,惡聲惡氣說:
“哭,有什麼好哭的!”
喝斥聲像閃電一樣從黑夜中劃過,船艙裡頓時安靜了,小火輪的機器聲因此又大起來,在這之前,大家好像已習慣了那噪音,已忘記噪音的存在。女孩不哭了,是被突如其來的喝斥鎮住了,是硬憋著不哭。這時候,依稀還能聽見有人在勸,在安慰她。雖然已經夜深人靜,大家都沒睡著,都不想睡。那種被壓抑著的感覺,比哭聲還讓人難以忍受,更讓人窒息。
一個女生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是針對剛剛那位發出喝斥聲的男生:
“想哭就哭,憑什麼不讓哭!”
立刻就有女生附合的聲音:
“哭,就哭,哭又怎麼樣!”
於是先前哭泣的那個女孩,又哇的一聲嚎開了。這一聲,拖得很長久,怪腔怪調,立刻在男生這邊引起了一陣鬨笑。我們都忍不住地笑起來。不過笑聲很快就沒有了,因為那邊的女生已經哭成一大片。
這一夜很漫長。這一夜,我一直在想,這個帶頭哭泣的女孩,會不會就是阿妍。我當時一直在想,這個發出小鳥一樣嚶嚶聲的女孩,會不會就是我腦海裡正在思念的那個姑娘。在沒有見到阿妍之前,我的心情十分茫然。自從見了她以後,我的內心再也沒有辦法平靜。這一夜,我一直都在思念著那個讓我怦然心動的姑娘。這一夜,我一直都在思念著阿妍。僅僅是憑直覺,我就覺得不應該是她,阿妍不應該那麼脆弱,阿妍不可能那麼脆弱。我徒勞地在腦海裡搜尋,苦思冥想,想弄明白阿妍究竟是誰,或者說是想弄明白那個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姑娘究竟是誰。
船上竟然就一個男女共用的廁所。是一扇很簡陋的小鐵門,插銷已經壞了,裡面的人上廁所,必須用手將門拉住才行。第二天天亮,大家紛紛去廁所辦大事小事,我和阿妍在排隊時又遇到了。我們又一次不期而遇,互相對看了一眼,會心一笑。這一笑,足以讓我神魂顛倒,足以讓我幾個晚上睡不好。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沒想到老天爺安排了這樣的好機會。我故意放慢腳步,這樣在排隊的時候,阿妍便正好和我排在一起。船當時已是在運河裡行駛,這裡不像江面那麼寬闊,然而因為離岸邊近,兩岸的景色卻看得更清楚了。那時候,運河兩岸根本見不到什麼人家,低低的堤岸高高的樹,大片大片的蘆葦,幾隻喜鵲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