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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封閉在內心,就像活在深深的井底。我詛咒外面的一切,憎惡一切。有時也去外面苟且偷歡。我不加區別地接受一切,麻木不仁地穿行於世界。也曾和不少男人睡過;有時甚至結了婚。可是,一切都毫無意義,一切都稍縱即逝,什麼也沒留下;留下的唯有我所貶損的事物的幾處傷痕。”
她把手放在摞起來的三本資料夾上。
“我把那些事情詳詳細細寫了下來;是為清理我自身寫的。我想徹頭徹尾地重新確認自己是什麼、度過的是怎樣的人生。當然我不能責怪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但那是切膚般難以忍受的作業。好在作業總算結束了,我寫完了一切。這樣的東西對我已不再有用,也不希望別人看到。如果被別人看到,說不定又要損毀什麼。所以,想求人在哪裡把它徹底燒掉,痕跡也別留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這件事拜託給您。除了您中田君我別無可託之人。冒昧相求,您能答應嗎?”
“明白了。”中田有力地點了幾下頭,“既然您有那個願望,中田我保證燒得一乾二淨,請您放心。”
“謝謝。”
“寫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吧?”中田問。
“是的,正是那樣,寫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寫完的東西、寫後出現的形式卻無任何意義。”
“中田我讀寫都不會,所以什麼都記錄不下來。”中田說,“中田我跟貓一個樣。”
“中田君,”
“什麼呢?”
“感覺上似乎很早以前就和您相識了,”佐伯說,“您沒在那幅畫裡邊嗎,作為海邊背景中的人?挽起白色褲腿,腳踩進海水……”
中田從椅子上靜靜立起,走到佐伯的寫字檯前,把自己硬實的曬黑的手重疊在佐伯那置於檔案上的手上;並以側耳靜聽什麼的姿勢把那裡的溫煦轉移到自己的手心。
“佐伯女士,”
“嗯?”
“中田我多少明白些了。”
“明白什麼了?”
“明白回憶是怎樣一種東西了。我可以透過您的手感覺出來。”
佐伯微微一笑:“那就好。”
中田把自己的手久久重疊在她手上。不久佐伯閉目閤眼,靜靜地沉浸讓身體到回憶中。那裡面已不再有痛楚,有人把痛楚徹底吮吸一空。圓圈重新圓滿無缺。她開啟遠方房間的門,看見牆壁上有兩個和音像壁虎一樣安睡著,遂用指尖輕碰那兩隻壁虎。指尖可以感覺出它們恬適的睡眠。微風徐來,古舊的窗簾不時隨之搖曵,搖得意味深長,宛如某種比喻。她身穿裙襬很長的藍色衣裳;那是她很早以前在哪裡穿過的長裙。移步時裙襬微微有聲。窗外有沙灘;可以聽見濤聲;也能聽見人語。風中挾帶著海潮的氣息。季節是夏天。季節永遠是夏天。空中飄浮著幾方輪廓清晰的小小的白雲。
中田抱著三本原稿資料夾走下樓梯。大島正坐在借閱臺裡同閱覽者說話;看見中田從樓梯下來,微微漾出了笑意。中田禮貌地點了下頭。大島繼續說話。星野在閱覽室專心看書。
星野把書放在桌上,抬眼看著中田:“噢,時間夠長的了,這回事情完了?”
“完了,中田我在這裡的事已經結束。如果您可以的話,我想差不多該回去了。”
“啊,我可以了。書差不多看完了。貝多芬已經死了,正在舉行葬禮。盛大的葬禮,兩萬五千名維也納市民加入送葬隊伍,學校停課。”
“星野君,”
“什麼?”
“往下還有一個——只一個了——請求。”
“說好了。”
“想找個地方把這個燒掉。”
星野看著中田抱的資料夾:“唔,量可相當不少啊!這麼大的量,不好在附近一點兒一點兒燒,得找個寬闊的河灘什麼的。”
“星野君,”
“嗯?”
“那麼就去河灘吧。”
“多問一遍也許犯傻——那東西莫非非常重要?不能‘通’一聲隨便扔去什麼地方?”
“不能啊,星野君。東西非常重要。必須燒掉,必須化成煙升上天空,必須有始有終。”
星野站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明白了,咱兩人這就去找河灘。哪裡有倒是不知道,不過耐心去找,一兩片河灘四國想必也會有的。”
忙了一下午,很少這麼忙。來了很多閱覽者,有幾人問得很有專業性。大島忙著回答和查詢要求閱覽的資料。有幾項必須用電腦檢索;平時可以請佐伯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