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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風雪古鎮…(4)揮手之間
(一)、古鎮風雪
天未破曉,古鎮風雪迷漫,呼嘯聲似鬼哭狼嚎,一陣緊似一陣的,颳得冰凍的楊柳噼啪脆響。好冷的天啊!街道上悄無一人,只有白茫茫的乾坤和一行深陷的足跡。走出古鎮的板子橋,頓時我肩頭行李沉重,回望迷朦深處——老屋蜷縮在皚皚雪地,兩扇窗像黑黢黢的眼,望著我離開故土。
我急於找猴子和荒氣,大家約好在車站匯合。我們是穿破襠褲、玩屙尿調泥巴的朋友,上學時特別貪玩,經常揹著書包逃學,被老師揪到講臺罰站,把我們當雞殺,嚇唬一班猴子。輪到中考也不安分,結果被民辦中學相中。上學路上,犯賤的小兒攆著唱“民辦中學是潲水缸,哈子傻貨一大幫;結巴老師來教書,教的學生都是豬!”這像土改鬥地主的,我都不想上學了。幸好遇到*,像地主老財不勞而獲地畢業,我和猴子荒氣笑死了,到農村還是知識青年!
突然,迷漫的風雪依稀傳來呼喚聲——是我爸爸姆媽!兩人邊跑邊呼喊。我們當地把祖母叫太。我姆媽說出門時差點驚醒你太,她抱著清理的衣服整夜守候,說死也要跟你一起下放!謝天謝地,我就怕我太像狼外婆攆來,拽住我尋死覓活地哭鬧;可是一想到趁她打盹我逃脫,醒來傷心痛哭,心裡就不是個滋味。雪天凍地風很大,我要爸爸姆媽回去,我都已經十六歲了,不必送。我姆媽不禁淚珠滾落,將我的圍巾紮緊,說送到碼頭要看見我上船……
這次我爸爸特地從縣城趕回送行,並買好下午的返程車票。兩人分別幫我背起行李,一路上嗓音暗啞像淒涼的風雪,生離死別地千叮嚀萬囑咐;說看著我沒有一扁擔長,怎麼也放心不下。我一句也聽不進去,在想別的事。
我們學校下放在遙遠的山區,老師動員說那裡風光秀美景色迷人,原始森林掛滿我一見就要啃的水果。然而我爸爸姆媽卻說山區年年鬧饑荒,窮得屎不生蛆,恨不得做個大燒餅套在我頸子,擔心我不能活著回來。與之相反,書本描繪的山區實在太美了,牧童騎牛吹笛,徜徉青山綠水白雲間;三年大饑荒,年畫中的農村聞得到稻花香,胖娃娃懷抱半人高的肥鯉魚、缺牙老農撫著沉甸甸的稻穗豁著嘴笑……廣闊天地風光無限、瓜果魚肉飄香,據說還能看到野人呢!
風雪攪得周天寒徹,遠方的車站顯得孤零渺小。頓時他們沉默下來,過了半晌聽到我爸爸一聲嘆息,說這大雪封山連鳥都不飛,也不曉得春節能不能閤家團聚?
聽到這話我姆媽就煩猴子和荒氣。我老家在郊區農場,吃商品糧,每月還發二十塊錢的工資。聽到我姆媽聯絡我回老家插隊,猴子和荒氣像討債的,清晨我太開門,兩人就來了,成天纏著我,我太用掃帚都趕不走;並一臉哭相,把山區說成香豔迷人的鮮花,將我老家糟蹋成臭不可聞的牛屎巴,竟狗急跳牆慫恿我偷戶口去銷掉,然後一起遠走高飛!出於朋友義氣,我像中邪的被他們感化,冒著我姆媽要跟我拼命的風險,懵裡懵懂偷出戶口,跑到派出所把發糧油票的命根子割噠!一旦把我拖下水,猴子和荒氣抹下一臉死相,返回的路上談笑風生,吹牛在山裡修煉成長生不老的神仙!推開家門,兩人像白天撞見鬼的掉頭就跑——我姆媽提前下班,正坐在火箱埋頭為我縫補棉襖!我腦殼一下清醒,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篩糠!她抬眼看見我手攥戶口只哆嗦,頓時眼淚盈眶,抽泣著說:我這麼辛苦,本指望送你回老家多讀點書,吃再多的苦也有個盼頭;這下你要了我的命,竟糊里糊塗把戶口銷掉……
我姆媽為人性格剛強,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流淚,更別說悽聲抽泣。我哇地像殺伢地哭得驚天動地,大罵猴子荒氣是害人精、是王八蛋!抹著淚說找他們算帳!瞟眼見我姆媽仍在低泣,一旦出門我拔腿就跑。來到長江邊,我悔恨得心如刀絞,坐在高坡望著南船北帆發呆。
為這事我太幾天淚水不幹,說我吃了硃砂(變傻的藥),腦殼不清白,說我連碗都不會洗,害怕會在農村餓死、凍死、累死,執意要陪我去下放。我姆媽也因此措手不及,害得她流著淚徹夜納鞋底、縫補衣服,為我準備上山下鄉的行頭。
透過漫天的風雪,我望見了猴子和荒氣!在車站昏黃搖曳的路燈下,兩人背床鋪蓋活像逃荒的,凍得頸子縮排烏龜殼樣的棉襖裡,頂著的帽子像個圍桶蓋。他倆等候已久,瞄見我來了,頂著的“圍桶蓋”一下伸出“烏龜殼”,抓起一把雪邊跑邊喊“衝啊——”上前兩隻雪球朝我擲來,接著擁抱在一起。我爸爸姆媽恨不得哭,說媽的瘋得要吃人了!這哪像知識青年,倒像沒睡醒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