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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屋子裡道:“高無庸,你這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奴才知罪,不過萬歲爺,要不要讓奴才出去…”
“噼叭”一聲火光輕跳,像是一枝燭突然爆了個燭花,聲音未落,便聽見他說:“自作聰明的奴才!得了,還不趕緊爬起來,把這燈剔亮一點。”
心下疑慮,可又辨不清到底在擔心些什麼。頓了頓,緩緩地探過身向屋內望去,只見高無庸拿了把燭剪,正剔著御案上的燈花。那透亮分明的燭影,正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不過轉瞬間又低下頭,將目光埋在那硃紅的墨跡間了。
一連大半個月,我都湊了這個時候去養心殿,他不是獨自一人批摺子,便是同十三一聊聊到天亮。有幾次,碰上莊王或是幾位上書房的幾位大臣也在,我便悄悄的退了回去。
到了三月裡,天氣漸暖,又恭逢新皇登基後太后的頭一個聖壽,皇帝本想借了這個機會,請德妃允了太后的尊號,可誰成想,德妃不但固執己見,還將諸王大臣文武官員的賀禮筵宴也一同免了。幾天來,後宮裡的宮女太監全都人人自危,說話辦事全都陪著十二分的小心。
等到晚上,到了養心殿的門口,心裡也不免也有些惴惴的。前幾天沒有來,是怕見到他大發雷霆的樣子。可人在鍾粹宮裡,卻又放心不下。還記得那一次,允禟上奏推遲去西寧的摺子,被他撕得粉粉碎,不但將這個弟弟罵得一錢不值,還把他跟前的兩個親信太監全都沒了家產,發給披甲人為奴。雖說對於老九,我是一直嫌惡有加,可看到不遠處他那悽慘悲涼的下場,還是不免會生出幾分哀嘆。
繞過照壁,才發現養心殿裡竟是一片漆黑,就連西暖閣裡一向通明的燈火,也沒有一絲光亮。從來沒有見他歇得這樣早,不覺有些疑惑。提步穿過正殿裡安敦的小門,再走過穿堂,才聽見後殿的西次間裡傳來隱隱的人聲,湊到窗下再看,皇帝穿著明黃色的夾衣,家常藍色寧綢的坎肩,站在炕桌前,手握御筆,正擎著一隻白嫩的小手寫字。那紗燈在夜色中光影搖曳,直照著他懷裡那張秀氣的小臉,凝神靜氣,淡眉微蹙…
“阿瑪,這花不是花,霧又不是霧,到底是什麼啊?”寫下最後一筆,站在炕上的小人指了指桌上的殷紅的硃砂,不解的撅起了小嘴。
我也忍不住往前湊了湊,可惜離得太遠,看不清那紙上的字跡。
他一笑,擱了手裡的筆,道:“傻丫頭,又不是寫給你的。去,拿給你額娘看看。”說著,眼光還不經意地向窗外瞟了過來。
啊!我差一點叫了出來,手捂著陡然加速跳動的心臟,想要跑開,可一時間卻使不上半分力氣。
“額娘!”樂樂笑意晏晏的聲音,瞬時已到了跟前,“阿瑪讓我把這個,給你。”
我伸手接了那張紙,湊著屋裡的燈光,只見那瀲灩的硃砂,紅如彩霞,劃出一行遒美精緻的小楷: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①
懵懵懂懂的抬了頭,卻見一道玩味的目光直射了過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臉,才覺得那紅的發燙得雙頰早已超出了平日的溫度。
“怎麼,還是要走?”淡淡的一句話,帶著溫熱的氣息,撩人心絃。
我不自覺地朝他望了過去,那扯起的嘴角,明明是在微笑。可那眉角微揚,卻又凜凜洩出幾分寒意。心底一片迷亂,想要逃開,又或者像別人一樣再自然不過的請安下去。可是我,卻只呆呆的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做。
似乎隔了很久,我彷彿看瞧見那對深邃的眸子漸漸漾出幾縷暖意,本來扶在門框上的一隻手,竟是朝我伸了過來。微微一怔,只覺得無數的酸楚委屈一下子湧了上來,卻又在一瞬間消得了無蹤跡。躊躇著竟也把手順著那個方向遞了過去。猛地一緊,已是被他抓在懷裡,一聲低低的耳語,竟是離我這樣近。
“看你這回還能跑到哪去!”
被他拉進西稍間的華滋堂,北牆下一張大床,掛著明黃的幔帳。我抬腿坐到床邊,故意避過他含笑的臉龐,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若不是高無庸安排,你能這麼輕易就進得來?”他也不示弱,揶揄的反問過來。
心底一黯,不禁生出幾分無力的挫敗感。自己原本一廂情願的痴意,竟還是在他的首肯下得以延續。原來,我的老公是皇帝,這普天下看似最大的炫耀,可也卻是這世上最難以逾越的一道禁錮。
“玉兒,難道我們,定要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