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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剛才在門外,我的心都提到喉嚨口了,有一刻差點都喘不過氣來......”語氣非常動情,又好似有些羞澀,似乎覺得自已一個大男人不應該也有害怕的時候。
女人抬起頭來,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眉清目秀,端莊溫柔,眼角和額頭都已有細細皺紋,燦然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沒事的。前面不是生了五個都沒事嗎?就是生第一個的時候真的差點死掉,以後幾個都還好。今天是第六個了,哪裡會有什麼事?你真是的......”
阿根輕輕拍了拍妻子的後背:“這可不一樣的,你年紀越來越大,生小孩當然越來越難了。再了這次可是生了個囡,肯定不一樣了。”女人白了他一眼道:“生囡和生男都一樣的,怎麼會兩樣?”
阿根正要回答,忽聽得外面門響,接著一個滄老的聲音傳了進來:“阿根,大娘生了?是囡還是男啊?”接著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阿根忙起身端著油燈迎了出去:“阿爸,你來啦?阿大娘剛生了個小囡呢。現在大人小孩都蠻好的。”
從門外進來一個步履踉蹌佝僂著背的老人,上身一件對襟黑色短棉襖,前襟和袖口都露出了汙黑的棉絮,下身一條同色大腰棉褲,腰間繫一條藍布大布欄(舊時中老年人冬天保暖之用,亦稱竹裙,由藍布做成,腰間打襉,面色黑黃,一雙眼睛眼角處發紅外翻,不住地流著淚,加上不斷滴下來的清鼻涕,所以他的袖子早已擦得汙黑髮亮了。
這是阿根的父親張德亮,今年六十五歲,他一共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這阿根是老大。
“哦,你姆媽讓我過來問一下呢,她胃裡不好過,夜飯也沒吃就睏覺哩。”張德亮咳了幾聲,吐了一口痰,用腳底擦去泥地上的痰跡。又問:“阿大(讀dù)他們三個都睡了?”
阿根:“嗯,都睡了,阿大(讀dù)明天還要去張家餵牛呢。對了,阿爸,你餓不餓,我剛才給阿大娘下了點面,還剩點,你要不要吃?我給你盛一碗吧?只是可能糊了。”
張德亮搖了搖頭:“不吃了,人老了就不能吃太多,夜飯我吃了一碗碎米飯又吃了一個山薯,心窩頭裡一直堵著呢。好了,大人小囡都沒事就好,我回了啊。明天讓你姆媽來服侍大娘幾天吧。讓阿大娘好好憩著吧,我就不進去看她了。”然後高聲向屋裡:“阿大娘,你好好憩著啊,我去了。”
“哦,好,阿爸,回去你走路小心點,夜裡不太好走的。”阿大姆媽在屋裡應道,
“明天讓姆媽不要來了,我身子還好的,就讓姆媽好好憩幾天吧。”
“嗯,那就這樣吧,你自己當心點,有啥事就讓阿根過來一聲好了。”張坤亮應著,出了門又是一陣撒心裂肺的咳嗽。
阿根送阿爸到屋外轉角處止步,看著阿爸日益蒼老的身軀漸漸消失在夜色裡,不由得心裡升騰起一絲淡淡的心酸和淒涼,眼裡忽然有些溼潤。
他站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呆,然後回家將門關上插上門栓,端著油燈先去西屋看了看,三個男孩都滾在一張床上,阿大和阿五睡一頭,阿三睡另一頭,三個人睡得橫七豎八的,一床本來已露出棉絮的被子被扯得象一團爛草→文·冇·人·冇·書·冇·屋←。脫下來的棉襖胡亂扔在床欄上和地上。阿根摸了摸阿三的身子,冰冰涼,不由苦笑一下,這些小猢猻白天鬧得還不夠,連睡著了也不安耽。
他將三個兒子的身子放正,又將被子理順了蓋上,揀起地上的小棉襖拍了拍,搭到床欄上,然後退出回到西屋。
東屋裡女人已經躺下了,一邊的小嬰兒吃飽了奶也睡了
,發出一種甜甜的鼻息聲,平靜而又安寧。
阿根一口吹滅了燈,將燈盞放在石桌上,摸黑脫了棉衣鑽進了被窩。女人早已將被子捂得暖暖的,阿根的身子一進去立刻被暖意包圍,盤踞在身體裡的冷氣慢慢地被逼出體外,使他感到舒適無比,緊張了大半天,現在松馳下來,睡意就爬上眼皮了。
“唉,又多了一張嘴,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女人突然幽幽地,顯然她並沒有睡著。阿根一凜,瞌睡蟲立刻驚走,黑暗裡看不清女人的神色,但阿根知道女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但阿根卻比女人樂觀些。女人的擔心從生阿大起就有,可直到今天日子還不是一天天照樣過?生活雖然過得很艱辛但也過得去。這就象走山路一樣,走以前你可以無數次地對行程作出非常困難非恐怖的想象,但一旦踏上征程你只能慢慢地攀登跋涉,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難道你會因為擔心前路的崎嶇而不動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