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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嬸送他們下樓,一路上,礙於秦鷗這個外人在,也沒有問什麼,但臨走時還是告訴韓彧,她過些天去他們家,順便送點東西去。
韓彧有點惶恐,怕自己沒有表現好,林琳告了王嬸,小姨再告訴母親,緊接著,韓彧可以想象得到,他母親那張足以辯論過法官的那張嘴會怎樣的為他進行下一次的洗腦。
chapter。42
然後,在路上,韓彧無可避免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韓彧的父親出事之前,全家一直住在廠裡的大院,他父親是副廠長,全家人也因此而有了榮光。誰說起他都是韓廠長的兒子,連“副”都省了,因為那幾年,誰都看得出韓副廠長轉正只是時間問題。
韓副廠長人緣很好,那個年代的人也相對單純得多,或許是在職工大院裡住著的人都是那樣,大家其樂融融,沒有階級之分,都是一家人。
記憶中,韓彧的家裡總是熱鬧的像是過年,常常會有人來,都是父親的朋友,母親就係著圍裙忙忙碌碌的做飯,準備,父親和朋友們一起喝酒,抽菸,母親就在一旁打毛衣,一家人的毛衣都是她一個人打出來的,各種繁複的花紋,韓彧總嫌沉重,父親卻樂呵呵的摸著他的頭,叫他別嫌重,自己家人織的毛衣,能一直暖和到心口裡。
韓彧的母親很討厭煙味,父親的朋友們一來,她就敞開窗子,哪怕是數九寒天。她不會去跟父親講她的厭惡,總是跟韓彧絮絮叨叨,韓彧做什麼,她就跟在他身後,絮叨他父親的不是,絮叨他做什麼不對,韓彧只是聽著,不反駁,也不告訴父親。
直到有一天,韓彧放學回來,從鄰居的老奶奶口中得知,廠裡要選新廠長,他從她發亮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而韓彧那時候,更加關注的是自己的作業有沒有完成,完成的夠不夠好。幾個月之後,韓彧在家裡用父親剛買的鋼筆字帖練字,母親忽然瘋了一樣的跑回來,草率的收拾了一大包東西,拎起韓彧,扔在腳踏車後座上,略顯吃力的帶著他,一刻不停的衝向某個他未知的方向。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路上,母親一共闖了七個紅燈。
然後,是鬧哄哄的醫院,他一向健壯的父親,躺在擔架上,在醫院的走廊裡,沒人去關注他。
韓彧跟在母親身後,亦步亦趨。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全家所有人,包括小姨,都圍坐在一起,韓彧被趕到自己房間裡,他表姐也在,她拉著他,要他安安靜靜的讀書,不要吵,韓彧趁姐姐不注意扒到門的縫隙,隱約聽見:粉碎性、孩子、負責……等等他不懂的事。
此後的許久,他們搬了家,住在小姨家,韓彧每天下課跟母親去醫院,小姨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囑咐他跟爸爸要多說說話,不要讓媽媽操心。韓彧乖乖的答應她,他每天都去,風雨無阻,哪怕是母親忘了帶他去,他也會自己揹著書包走著去看爸爸,他父親還是喜歡摸他的頭,然後聽他挖空了心思說在學校發現的一些有趣些的事。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韓彧逐漸感到惶恐,從開學母親要他去跟老師說過幾天再交學費,到父親被擔架抬著也住回小姨家,母親帶他去奶奶家要錢,他學著媽媽教給他的話,自己覺得一個字都沒有差別,全都講給他們聽,然後聽著奶奶的絮叨,出來的時候覺得天陰霾的像是剛剛看完恐怖片,他在手裡握著錢,給在外面看著腳踏車等他的媽媽,然後媽媽帶著他去學校把學費給了老師,他還是不知道母親跟老師說了些什麼。
但當天晚上,韓彧就聽到父母激烈的爭吵聲。
他躲在被子裡,不敢露頭。
被子外面,是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他被母親的驚叫聲驚醒,韓彧跑到房門外面,小姨的手衝上來無助他的眼睛,一直把他拖回到房間裡,他鼻子裡,耳朵裡一直充斥著類似於耳鳴的躁動跟血液的腥氣,不記得小姨說了些什麼,反正韓彧沒有哭。
父親葬禮的時候,奶奶家來了人,韓彧跪在那裡,母親推著他,說,“哭,哭給他們家看!”
於是他就哭了。
葬禮過去的隔天,韓彧早早起來,揹著書包,推開母親跟小姨的房門,小姨不在,房間裡陰鬱著,拉著窗簾,母親躺在床上,像一具已經發黴的屍體。
韓彧說,“媽媽,我可不可以去上學。”
“上學!上鬼的學!”他的母親在一瞬間爆炸開來,尖利的音調劃破他的耳膜,“你爸爸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死了!你還要去上學!”
韓彧沉默著,低著頭,母親把桌上的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