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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假模假樣地也跪在地上,口中有樣學樣地念念有詞。然後鬨然大笑。
蘇雪奇真想靜下心來,皈依在升州這濃厚的佛教氣息中。也學人放生,也學人施捨,也學人唸經打坐,也學人齋僧祈福。可是,蘇雪奇說到底只是一個看客,儘管她看得很細心,欣賞得很沉醉,甚至在每一處有故事有人物的古蹟旁都激動得兩眼發熱,淚光婆娑,但是,她也只是一個動了感情的看客。而且這看客還是一個徹頭徹尾懷古撫今卻無所歸處的漂泊之人。以天地為逆旅,這樣大的氣魄蘇雪奇的修為還不可能達到,蘇雪奇只好做一個檻內人,放一隻眼在檻門口,向檻外張望。
升州真稱得上是有井水處即有廟宇,有人家地豈無居士。
蘇雪奇在升州大小廟宇間來回閒逛了一個多月,根本沒辦法把城裡城外的寺廟尼庵走個遍。常常的情況是,逛寺廟像是逛街,從一個門口出來,旁邊就是另一家。蘇雪奇從沒見過那麼多和尚,也從未見過那麼多經文,東家的香火灰隨風飄進了西家,又和西家的一起飄進了更西面的一家。四百八十寺之說已經保守了,蘇雪奇粗粗算了一下,這升州內外,山上山下,江邊水邊,大大小小的新廟古剎總也有六七百座。
起初蘇雪奇覺得,那麼多寺廟,除了那些享有盛名的,其他的總也應該差不多。等到一個個逐一遊賞過才發現,根本是各有各不同。時代上自東吳至宋初,中間八百間年建築風格的變化,佛教在中土的演進,每一次變革都在廟宇的建設上有體現。諸佛造像也一樣,從早期的純天竺風格到後來的中西融合,到近代計程車大夫情懷,佛陀也跟著中原世情的變化而變化,佛教在這八百年的時間裡,逐漸從舶來教,變成了適應中土人情制度的“本土教”。
在升州住了一個多月,蘇雪奇意猶未盡。
江南真是好,風景秀麗,水格外清澈碧綠,雨格外細膩纏綿,蘇雪奇覺得就是住上一年半載,她也不會膩。再說還有各樣升州美食,光是鴨子一樣,就有數不清的吃法和花樣。相比汴梁的熱鬧繁華,升州更像是靜養修心、陶冶情操的退思養福之地。蘇雪奇流連於升州,流連於那種獨一無二的感覺,便看淡了秦淮河畔黃昏的燈火,原諒了妓館裡朝朝暮暮的送往迎來。
這一天,驛卒給蘇雪奇送來了汴梁的來信。信一共有三封,一封是馬鳴的,一封是藍田郡主的,還有一封是趙元傑的。
馬鳴在信裡說,汴梁一天比一天冷了,樹葉幾乎掉光了,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晚上睡在床上,有幾次風把門刮開,他起身去關門,滿屋子的寂寞。馬鳴問蘇雪奇都去了些什麼地方,打算在升州待多長時間,什麼時候回去。馬鳴說沒有手機,沒有網路,最可憐的是連蘇雪奇的相片都沒有一張,原來思念就是這樣產生的。馬鳴說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太容易見到想見到的人,科技把思念的味道沖淡了。
馬鳴在信的末尾寫了四個“想你”,蘇雪奇的心空了。
蘇雪奇覺得有點對不起馬鳴,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馬鳴,每天每天不是忙著趕路, 就是忙著見識新鮮的地方和新鮮的人,偶爾想起馬鳴,也常常是想一想就過去了。馬鳴說汴梁越來越冷了,這讓蘇雪奇一邊看信一邊不由自主地聳起了肩膀。
去年冬天寒冷的記憶太深刻了。一冬天灰頭土臉,一雙手凍得又皴又裂,甚至後來還生了凍瘡。滴水成冰,風寒入骨,屋子裡一個炭火盆,整日裡吐著半死不活的芯子。一點點暖和氣,門一開立刻被屋外的冷空氣衝得連渣子也不剩。硯臺裡結著冰,杯子裡結著冰,被臥裡冷得像鐵,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鼓足了勇氣。要不是後來趙元傑送了兩個湯婆子過來,蘇雪奇和馬鳴還不知道要捱多久。一旦睡下了,就不想起來,夜裡內急,能忍則忍,實在忍不住了,咬牙震齒地爬起來,貓著腰一溜小跑著去解決生理問題。每天早上起床前又是要下好幾次決心,才壯烈地把頭從被子裡伸出來,毅然決然的樣子跟要上刑場似的。
蘇雪奇想想身子都發抖。以後的日子,汴梁會一天比一天冷,不回也罷,蘇雪奇決定這個冬天要留在南方。蘇雪奇知道南方的冬天也不暖和,但是,在這個沒有暖氣沒有空調的時代,南方的冬天再冷,也冷不過風寒傷骨的北方。
藍田郡主倒沒說汴梁的天氣,只說自己不自由,不能像蘇雪奇那樣,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藍田郡主還說,如果蘇雪奇喜歡的話,可以在外面多玩一段日子再回去。
蘇雪奇覺得藍田郡主還是挺了解她的。蘇雪奇也很同情藍田郡主,享盡富貴又怎麼樣呢?身心都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