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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式的勞務市場。這裡天天擠滿了等候求職的各地民工。大多數人都蹲在地上坐在地上或是躺在地上,面前放著一塊自我推薦的木牌子或紙牌子。有的乾脆就是一張破紙,上面歪七扭八地寫著一些“力工”、“電工”、“泥瓦工”、“油漆工”、“保姆”、“鐘點工”之類的應聘活計,守株待兔似的等著僱主上門。
這段時間沒了掙錢的去處天生便天天鑽進這勞務市場,和那些守株待兔的民工們一樣蹲在地上等僱主。一連等了幾天,那些僱主們好像誰也沒有看到他。偶而有那麼一兩個過來搭訕的,剛要問問他的基本情況,誰知那天生一站起身來,便把自己的跛腿特長*出來,於是那僱主們便咧著嘴搖搖頭徑直地離去了。
剛剛碰上一個不嫌他腿瘸的,但是一問一答知道他沒有身份證、外出務工證和暫住證,是個地道的三無人員,也便不再搭理他。幾乎一個星期等下來,什麼活計都沒找著不說,反又被那些戴著紅袖箍的所謂市場管理人員,一遍又一遍地往那市場門外轟,真如攆賊一般。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他是沒有三證的黑戶。別說是三證,甚至連個身份都沒有的黑人和盲流。市場管理人員再三警告他,他要是再敢進勞務市場的話,就要把他當盲流交到綜合治理辦公室去,叫他在那裡蹲上幾天。
天生不得不失望地離開了勞務市場。離開了勞務市場又到哪裡去?哪裡都不敢亂去,因為大街上有著數不清的管理他這號人的人物。戴大簷帽的公安、保安和社會治安人員自不必說,連居委會的那些戴著紅袖標的老頭老太太們都能一眼看出他是個有礙市容的無業遊民。扯著大嗓門就喊他吆喝他。叫他趕快走開,不要給他們惹麻煩。
尤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上面要來檢查市容市貌或是要來檢查社會治安了。他這號黑人盲流便幾乎成了人人喊打和驅趕的過街老鼠。走到哪裡都有人盯著,生怕你有什麼不軌行動。每每此時,天生便有一種強烈的恥辱感強烈的悲哀感。他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罪過,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不明白這社會上的人為什麼都跟自己過不去,憤慨之餘他便愈加惱恨自己,惱恨自己為什麼從生下來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黑人,惱恨自己為什麼連在這世上生存的資格都沒有。憤慨之餘便是自卑。自卑之餘便是憤慨。憤慨和自卑這兩股火就這麼無時無刻地折磨著他,使他的心永遠不得安寧。
百般無奈之際,他便離開城市中心區,到一些偏街背巷去蹲馬路牙子。蹲在那馬路牙子上,像個乞丐似的盯著那些來往的行人,巴望著他們善心大發來僱用他。
又是一天過去了。中午吞進肚子裡的一個燒餅早就耗盡了,天生只覺得肚子裡空得像是用水洗過的一般。身上已經沒有一分錢。連個燒餅都買不起了。即便如此,他仍然捨不得離開馬路牙子,眼巴巴地指望著會有一個僱主突然出現。
僱主終於等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獨眼男人走了過來。仔細地打量著天生,像打量一頭牲口。問道:“到建築工地打小工,管吃管住,一個月三百塊,幹不幹?”
“幹、幹、我幹。”天生慌不迭地站起身來,像遇到了救星一般。
“跟我走,到那邊上車去。”獨眼男子招呼一聲,徑直地往前邊走去。
天生不敢再多問一句話。跟著那獨眼就走。
那獨眼領著天生拐彎抹角地走了十幾分鍾,在一片小樹林裡停了下來。
天已經黑了下來。小樹林裡陰森森的。獨眼明明說的是去坐車,到這樹林子裡來幹什麼?正當天生疑惑的時候,只聽一聲口哨在小樹林裡尖銳地響起,隨著這聲口哨,五六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呼嘯而至,直撲到天生面前。一看這架式,天生立時明白了,他是遇上“地扒子”了。
地扒子是重山土話,說的是那些由乞丐們組成的地下吃黑幫。這些人晝伏夜出,專門搶劫那些在重山城裡沒根沒底的外地人。天生只是聽說過卻還沒有遇上過,今天算是交上了運。
“孫大爺,不要等爺爺們動手,快把報名費交上來吧。兩百塊大洋,少一塊就卸你孫大爺一條胳膊腿!掏出來吧。”很顯然,那獨眼漢子是這個地扒子的頭目,他眨巴著那隻沒瞎的右眼,對天生下達了命令。
天生是個有功夫在身的漢子,在歹人面前從來沒有露過怯。從心裡說,他並不想跟這些乞丐們動手,因為他覺著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類,都是些可憐的垃圾人。但是他又很清楚。這些人幹起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來又是非常黑心的,他們從來不知道慈悲為何物。你有心去寬容了他們,他們卻未必能放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