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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攏好錦衾,放下帷幄垂簾。他仔細交代了一些事情,終於太累了睡去,睡時握著她的手,呼吸平穩,容顏安寧。
卿塵側身靠在他旁邊,看他偶爾微微蹙眉,似仍在承受著身體的不適,此時的他褪去凌厲與果決,如一片安靜的深海,仍給她無盡的力量。
方才他帶著清弱的微笑聽她怎樣學他的筆跡批閱奏章,怎樣用龍符調兵遣將,怎樣孤注一擲,佈下那天羅地網。風雲詭譎都在他低穩的聲音中化作無形,今夜之前,她每一步都如臨深淵。如果他不能醒來,那麼她無論如何也是一敗塗地。現在有他在身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行事,哪怕顛覆這世界也無懼。
幽深眼底漸漸浮起晨曦般的冰涼,卿塵將目光投向朦朧的帳頂,雖然倦意深深,卻又無法入睡,所思所想盡是東海的戰況。這時東海之上可能已打響了最後的決戰,還沒有新的戰報傳來,仍不敢有絲毫鬆懈。她心中各種事務紛雜,最後歸於夜天湛俊朗的身影。
此時此刻,她將真真正正兌現曾經對他的承諾。卻不知他,又是能否相信她?
一切輸贏勝敗,現在已取決於他的態度,她在等待他最終的決定。
扭頭看到一個人影停在屏風外,似乎是白夫人,卿塵慢慢自夜天凌指間抽出手來,悄然步下龍榻,轉出屏風輕聲問道:“什麼事?”
白夫人道:“鳳家昨晚將人送進宮來了。”
卿塵鳳眸輕輕抬起,微一頷首,抬手示意白夫人不要驚動皇上:“帶她們來見我。”
天穹地遠,陰雨濛濛,深深淺淺濃重的雨意裡,殿宇樓閣一片煙色迷離。
翠瓦低簷下雨落如簾,瓊階微涼,朱欄半溼。紫竹靜廊從御池旁曲折而過,點滴雨聲,一池綠萍浮塵,碧色幽深。
穿過長廊,幾個眉目秀婉的女子隨白夫人入了內殿,沿著寂靜的殿廊越走越深,漸聞幽香輕暗,最後到了一道珠簾之外。幾個女子垂首斂聲站在下方,只見眼前瑞紋祥雲玉磚之上滿是冰晶樣的光影,其後木蘭紗帩靜垂下飄渺的花紋,依稀有個清淡的身影斜倚鸞榻之上,合眸養神,手邊垂下一道明黃色的奏摺。
白夫人見皇后似乎睡著,不忍驚擾,只命幾人跪候在旁,輕聲將落在榻下的奏摺拾起來。卻只這點細微的聲響,皇后已然醒來,白夫人將奏摺遞過去,低聲道:“娘娘,人帶來了,其中兩個已有了身子。”
卿塵目光在那奏摺上一停,以手撐額,靜了一會兒,抬眸往下看去。面前四個女子皆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綠鬢纖腰,容貌姣好,低眉斂目跪在近前,看去都是姿態楚楚,秀麗動人。
她眉梢微微蹙起,抬手指了其中一個女子:“讓她過來。”
白夫人將榻前帩簾挽入銀鉤,引了那名女子上去,命她將手放平。
那女子跪在鑲金腳踏之上,只覺拂面一陣若有若無清苦的藥香,皇后手指已搭上了她的關脈。片刻之後,她忽覺腕上一緊,冷玉樣的冰涼劃過肌膚,眼前袖袂重重拂開,皇后已鬆開她手腕,“伺候過什麼人?”
冷水般的聲音近在眼前,那女子心中慌亂,下意識往前看去,迎面一道清利的目光直落眼底,似將人骨肉血脈都看得透徹。她匆忙低下了頭,不敢隱瞞,怯聲答道:“回娘娘,是……是……二公子。”聲音細若蚊蠅,滿臉羞紅。
皇后鳳眸微挑。一抹清光透過珠簾搖曳掃向其他人:“你們呢?”
幾個女子皆惴惴不敢作答,只有一個聲音忐忑響起:“鳳相……”
卿塵心間頓時泛起一陣厭惡,不由銀牙輕咬。好一招偷龍轉鳳,此事鳳家顯然已謀劃良久了。那阿芙蓉之毒一旦深種,害人身體,毀人意志,亂人精神,長久下去,服食者與廢人無異。鳳衍收買御醫令以藥毒控制皇上,再將這樣的女子送入宮中,一旦成功,天朝江山易姓,改天換日,近百年事業一朝盡毀,落入他人掌中。
鳳衍行事陰毒至此,膽大至此,確實令人出乎意料。只是現在要剷除這禍害,卻不得不估計鳳家手中十六州兵權,若輕易動手,逼反鳳家,則這小半個天下都會陷入動亂,得不償失。
小不忍則亂大謀,卿塵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恢復了冷靜。鳳衍一樣也不會想到,病如弱柳的皇后,鳳家嫡親的女兒,此時竟落下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絕棋,那雙纖纖素手已悄然撥亂了棋盤。
流著鳳家血液的身體裡裝著別樣的靈魂,眼前的鳳卿塵,可以令鳳家步步登上榮耀的巔峰,便可以讓其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什麼家族,什麼血緣,什麼親人,什麼依恃?天地之廣,歲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