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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徘徊著哭或不哭時,前頭照來了一盞很流氓的探照燈。說燈流氓,還不如說拿燈的人流氓,那盞晃眼的燈先是照在了她的臉上,再是胸口,腰部,最後是那雙白瑩瑩的腿上,在了黑暗中,蘇子曾那雙又細又長的腿,彷彿會發出夜光似的。
“小妹子,在幹啥呢,”那盞燈後,是一雙窄窄的三角眼,耷拉著個眼角,看著像個套了張老鼠臉,說話的語氣倒還算中規中矩。
走得近些了,蘇子曾才看清了來人,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人,她想著三十五歲高齡的自己,卻被人無端端佔了口頭便宜,先前醞釀的那種傷心,一時就蒸發幹了,“撲哧”地一聲,和漏了氣的輪胎般,笑了出來。
她一笑起來,那雙細長的腿就晃盪了起來,三角眼的青年見她沒被嚇著,反倒笑得挺和氣的,也就和善了起來。“你車壞了?準時被那幾個壞心眼的癟三放得氣,來來來,我給你叫輛車,拖回去。”
“你?”蘇子曾懷疑地打量著他,十幾年前,手機還並未普及,這人隻身一個人,這會兒能到哪裡叫人來幫忙。
“我一人哪成,後頭還有人,”三角眼青年看著賊像了些,心眼倒還不錯,他邊回答著,一邊搔了搔腦殼,再看看蘇子曾身後的法拉利,吹了聲口哨,“你這車可燒錢了,沒個關係,國內還進不來的吧?”
車被一輛黑塔般的卡車拖離了空地,蘇子曾跟著三角眼一起坐上了卡車。卡車的底座很高,她抬了抬頭,就感覺能碰觸到那些淹沒在了夜裡的電線和塑膠袋,七縱八橫,層層疊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第六區的某一處,車才被放了下來。從一處看不出用處的房屋裡,又出來了幾名提著燈的男人,才剛見了車,就似聞了腥的蒼蠅,全都嗡聲湊到了車旁。
一個看著有些粗壯的男人,掄起拳頭在車身上猛砸了幾下,然後發出了連陣的感嘆聲,“外國毛子做的東西,老結實的。”
“開著這玩意,不知要眼紅死多少賊小子們,”另一個男人看著沉穩些,已經檢查起車胎來了,“車沒傷著,就是車胎有些棘手,正常渠道要不到貨,要找些路子了。”
蘇子曾也知道進口車修起來麻煩,週期又長,所以在以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裡,她的車庫裡都會停上好幾輛車,作為備用,她只希望能夠早些回去,一個人站在了一堆陌生男人當中,心裡哀嚎著,她既沒膽色將車留給這群人修,更沒勇氣將她的真實想法說出來,此時已經陷入了兩難的地步。神棍口中所說的“劫難”,還真是被他說中了。常池也不知怎麼辦事的,老半天了,也沒有派人來接她。
“你們這附近有公用電話麼?”蘇子曾努力想著,十幾年前,應該是電話亭正盛行的時候,她得撥個應急電話,到時,有警察在場,就有底氣將車要回來了。
“有的,”那名三角眼看著一副可憐狀的蘇子曾,很豪氣地說道,兩人又跳上了那輛卡車,大型發動機的痛快地一陣嘶吼後,奔到了第六區和第五區的交界處。三角眼指著不遠處的一個街角說,“那間女人店後頭,有個新蓋的電話亭,聽說丟個硬幣進去就成了。”
蘇子曾“哦”了聲,跳下了車去,身後三角眼又問了句:“你有錢麼?”她擺擺手想說她有,又想了起來,皮夾子裡全都是整鈔,臉上就有了些難色。
手上多了幾個硬幣,閃著金屬的色澤,蘇子曾愣了片刻,點了點頭,忙往三角眼口中所說的“女人店”找去。
橘色的新電話亭在第五區和第六區的交界處顯得很醒目,嶄新的電話和後頭破舊的街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蘇子曾想了想,沒有呼機,她居然不記得任何一個人的號碼。十幾年前,手機還沒有投入使用,每人的呼機號碼是不同的。
她肉色甲根,因為長時間的按壓已經成了粉白色,除了那些撥鍵盤上熟悉的阿拉伯數字,她腦中留下的號碼,和她一樣都是個這個時代脫節的。
最後,蘇子曾只得是撥打了唯一沒有改變的一組號碼-報警電話,等著警察的這段時間裡,三角眼只是遠遠地站在了第六區的邊界處,也不隨意過界,彷彿一名忠實的守衛。
等到警笛聲鳴響時,他慌忙跳上了車,指了指卡車牌照,朝著蘇子曾喊道:“小妹子,我先回去了,我們這車見不得光。”卡車上的車牌處,還是空白的,“你記得過幾天到‘第六區車行’取車。”
卡車笨重的塊頭很快消失了,蘇子曾還來不及擔憂她那輛法拉利的安危,紅藍閃爍的警笛已經一路呼嘯而來,她轉身的一剎那,瞥到了身後的那家“女人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