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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這首童謠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歌詞的蘊意,更不知道它緣於何處。正如她一出生就被扔棄在槐樹下,亦不過是一堆散落的樹葉,經不得風吹雨打便如灰散盡。好容易活了下來,又如疾風勁草,順著命運的軌跡在塵世間榮去枯來,自生自滅。
她就像傾聽春天的柳笛一般,聽胖婆唱過,聽天香樓裡的長工唱過,聽得如痴如醉,心神盪漾。她執著地相信,浩渺的天空會餘下一縷陽光給她,讓她在融融的暖晴中看鶯飛草長,木葉茂盛。她心無旁騖的等待著,等待著,那些給她陽光的人從她身邊一一走過,紫桐,胖婆,大夫人,小姐,皇上,天濂,甚至那個她自以為親如兄長的刺客任浮。
當被一群宮人五花大綁的剎那間,她眼裡的陽光蕩然消失了。短短的幾天時辰,她親眼目了兩起血腥事件,一切跟她有關。胖婆因她而死,皇帝也死了,因為她帶來了任浮——她於是成了同犯。
申時時分,太子宮的儀門叩響了。
剛入完晚膳的天濂此時正站在亭間看宮女的霓裳舞,他想一定是父皇派人讓他過去,少不得又受一頓痛斥。他不急不緩地穿戴著,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綬帶了,要是上朝廷議他必是戴上,眼下還不是家事,看父皇朝他板著臉?一定又是母后在父皇那裡說了什麼。他猝然將玉帶從身上解下來,橫掃了一眼,生氣地扔在了地毯上。
這個形影相隨的東西,真不想用它了,一記沉悶的落地聲,還是不能盡洩胸中怨氣。內侍早就慌張的揀起來,小聲勸說著,天濂這才不情願似的掛上了。
天濂在玄直門看到了一臉張望的李總管,灰白的頭髮灰白的臉,讓他頓覺好笑,他有了心思開玩笑:“李總管,本宮來了你就慌成這樣子。”
李總管哭喪著臉,小跑著跟在後面:“殿下,皇上他…”
天濂一眼瞧見太醫院的黃醫官低頭朝翎德殿趕,心裡騰的有了惶恐,便一面詢問一面大步走:“父皇輕省一些了嗎?太醫院的醫官們都白拿了俸祿,都在幹些什麼?”
黃醫官聽見天濂的說話聲,迴轉跑過來叩拜行禮。天濂腳步不停:“黃醫官,不是說你有妙手回春的本事麼?你就使出來吧。父皇若從病榻上站起來,我賜你一個正一品,天下第一良醫的題額。”
黃醫官聲音裡帶了哭腔:“殿下,臣無能為力啊…”
天濂的雙腿已經飛跑起來,翎德殿外面嘈雜的一堆人,若是往常決不允許那些宮人臣子在這裡鬧喳喳的。他看見了楚士雄,在外面來回踱著步,兩個人雙目相對,楚士雄似是遲疑了一下,差點忘了跪迎,天濂預感到了什麼,停住了腳步,空氣僵凝一般。
“濂兒…”皇后的身影從裡面出現,眼露驚恐,慘白著臉。嘴片哆嗦著,淚流滿面地望著兒子。
“你父皇,你父皇駕崩了…”
殿外一片哀號。
天濂震駭地睜大著眼睛,大叫一聲,瘋也似的衝了進去。
站在殿中央的皇后隔著垂落的重重幔帳,仍能清晰地聽見天濂的嗚咽聲,夾雜著“是誰殺了父皇”的質問,她能想像到龍榻上明黃色的蓋布,和天濂揭開蓋布,眼前一張垂死前扭曲變形的臉,她打了個寒噤,渾身頓然起了雞皮疙瘩。
風起穿過整個宮殿,幔帳層層拂漾,伴著陰寒的氣息。陣陣悲泣聲湧進來一群群雲娥彩嬪,讓她剎那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算來,離先皇仙逝快有二十一年了,她那時懷著天濂,也在那群嬪妃當中,心裡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當皇后了?這當兒,她又將會是什麼了?
款步往殿外移動,所有的人都在兩旁俯首伏跪,她忽然醒悟過來:如今她是宮中最尊貴的人了。又是一重透明的輕紗拂過,隱隱約約能看到殿外的風景,此時夜色濃重,雖無月亮,空氣是乾的。有驚慌失措的重臣一個接著一個趕來,她還看到了天清。
是的,不管皇上是如何死的,他終歸是死了,死在那個丫頭手裡。哈哈,真是一箭雙鵰啊!她眼波一閃,偷偷的抬眼望去,正看見楚士雄一臉凝重的指揮著,穩如泰山,幾名要臣垂首圍立在他周圍。她紊亂不堪的心踏踏實實的放下了。
但是,她現在是皇后,躺在裡面的是自己的夫君,她理應做出哀痛悲慼的樣子不是嗎?那麼多人看著,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寢宮裡偷著樂去。於是她一臉悲慼地端坐著,雙目含淚。眼看著天濂從裡面挪移著腳步出來,蒼白的臉,深不見底的眼眸,帶著無窮無盡的悲憤。
“太子殿下…”眾人齊呼,紛紛伏地。
“傳下去,暫不發喪。本宮要查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