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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明白柳知恩的明白,如果他在這裡,他會微微地,帶著些憐憫氣息地笑著,輕聲說一句帶有睿智氣息,又有點逗樂的俏皮話。而他的眼睛則明明白白地訴說著他的明白:是的,曹寶林和吳婕妤,已經被這宮廷吞吃了下去,以一種很麻木、很隱蔽的方式,抽取了她們身上的活氣兒,它又吞去了兩個人的青春年華,吞去了兩個人的青春活力。
可柳知恩不在了,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吃人的宮廷,去南京司禮監過上了自己的好日子。南京城沒有皇族居住,柳知恩也沒有主子,每天在司禮監當差下值以後,也許他會回到自己在城裡置辦的府邸,也許他會回到三寶太監的宅邸裡,也許,他的義父也會為他娶個好人家的女兒做媳婦。徐循曾聽人說過,民間有些女子,巴不得能攀上宮裡出來的大太監,做他們的妾侍,享用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她也聽過這樣的故事,皇帝曾和她說起過幾個鎮守太監的作為:“天高皇帝遠,自然就折騰起來了。打量我不知道呢……我懶得說罷了!”
也許再過幾年,他也收個義子,從此就‘老婆孩子熱炕頭’了,不論如何,在南京,沒有心意莫測的皇帝,沒有暗潮洶湧的宮廷傾軋,沒有這讓人窒息的勾心鬥角。在徐循的想象中,南京就是人間樂土,而柳知恩在那裡過著的,正是一個宦官所能享用的最好生活。
她應該為他高興,她想,柳知恩真是太有本事了,就像是范蠡,功成身退,泛舟湖上……他對她的仁義,成全了他自己的命運。
“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不知不覺間,她說出了口,在趙嬤嬤詫異的眼神中,她自言自語。“我應該為他高興——我真為他高興。”
趙嬤嬤神色一黯,她的語氣更加小心了,“娘娘是在說……柳爺?”
“是啊。”徐循真正真心地笑了出來,她說。“我們兩個人裡,終於是出去了一個,我雖然很羨慕他……也有點捨不得,但也真心為他高興。”
‘我們兩個’……趙嬤嬤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她提心吊膽地環視了屋子一圈,還好,莊妃娘娘後頭的兩句話,說得情真意切,沒有半點矯飾之處,這才讓她鬆了一口氣。但趙嬤嬤也不敢繼續討論柳爺了,她恨不得假裝柳爺從未存在過,又或者說,假裝剛才那一會兒的莊妃娘娘從未存在過。
“奴婢也為他高興,”趙嬤嬤說,她趕快把話題給拉了回來,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推進。“不過,少了柳爺,永安宮的路,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走……眼下,永安宮面臨的局勢,確實也有點複雜。”
還好,莊妃娘娘終於再沒有出神了,她的表情不再那樣變幻莫測、那樣患得患失、那樣……危險,她還是那個很實際,很靈醒,雖然善心,但卻並不糊塗的莊妃娘娘。
“你是說孫貴妃和小吳美人的事吧。”莊妃的語氣很平淡,態度也很鎮靜。“昨兒回下房以後,沒少打探訊息吧?”
永安宮正殿可不是住下人的地方,禁閉了三個月,一被放出來,所有被關的宮人當晚全都回下房去了——洗澡,洗衣這些瑣細活計以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把過去三個月沒聽的八卦給補上。趙嬤嬤雖然一早就過來服侍,但昨晚可是沒少聽人說故事。
“是,”她說,“長寧宮那裡,距離遙遠不說,現在那裡的訊息也傳不出來。不過,小吳美人現在就住在花園子左邊的昭陽殿裡,距離咱們這兒不遠,聽說您出來以後,她打碎了一隻茶杯……這是南醫婆帶的徒弟綠藥親自過來說的。”
小吳美人鬧了胎氣不穩,然後就從永安宮搬走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但具體緣由就沒有傳開,她到底是為什麼搬走,宮裡當然也有種種猜測。有一種說法就是孫貴妃不想永安宮裡再出一個皇嗣,於是就把不情願的小吳美人給撮弄走了。也有人說是小吳美人不想在倒黴的永安宮裡住,生怕影響到胎兒的氣運,趙嬤嬤不知底細,肯定要四處打探,把這件事告訴徐循,便是告訴她:小吳美人對徐循並不親近,甚至可以說是有幾分仇恨。
徐循當然深知其中原委,她並不在乎小吳美人莫名其妙的恨意,只道,“她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別理她,就算她遣人來送禮,也別回。”
趙嬤嬤一聽就知道徐循是掌握了一些她不知道的資訊,不過她也只要徐循的一個態度,有了態度,她就知道該如何辦事了。“老奴省得……還有,皇后今早也遣人送了些吃食過來,還有給點點的平安符,說是自己在天尊跟前求的,請了供奉師父開了光……”
既然是在長安宮清修,也沒有就修仙師一個人的道理,起碼引進門的女冠要請一個,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