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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踮著腳下了床,走到門邊上,渴望地望著堂屋的大門——別的小門都鎖了,要想去院子裡的話,這是唯一一條路了。
“……唉,也是個苦命人。”堂屋裡隱約傳來了低低的絮語,栓兒很新鮮:他以前也偶然有過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在原來的屋子裡,就算有姐姐守著,也絕沒有什麼私下說話的事,栓兒很小的時候,甚至以為如果他、娘、小娘娘這些人不先開口的話,姐姐們是從來都不會說話的。
“也別說那位娘娘了,就說咱們,又何嘗不是朝不保夕?”他想要出去,可從聲音聽來,兩位姐姐就在堂屋裡坐著。栓兒緊緊地盯著屋門,又把心神分了一半,好奇地偷聽了起來。“今兒送飯的時候,你聽見了沒有?說是小曲兒已經去了……”
“真是這樣?可別又是誤傳了吧。”聲音裡有些不信,“這些天都傳了多少人去了,這瘧疾以前也不是沒發過,哪裡就這麼厲害了?你是北邊的不知道,我們南邊每年都有聽說鬧的,可沒有這樣死過人。”
“以前鬧的那都是好瘧,如今這一回是惡瘧。”說話的姐姐語調很肯定,“連皇爺都得了,還能和從前一樣?”
屋內安靜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傳來了一聲嘆息,“誰知道怎樣呢,指不定明日咱們倆就都不成了,也指不定屋內那位殿下……咱們都得跟著陪葬去。”
“唉。”另一人也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可不是?就說羅娘娘,誰能想得到,曾經日日都見面的人,多和氣心善,可惜就是命苦……苦了這些年了,好容易眼看孩子大了,或許能熬出頭,結果……”
“羅娘娘是真不行了?”
“嗯,聽說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了……”對方的聲音又壓低了,“據說,吐出來的拉出來的,都是血,人也暈了過去,根本叫不醒了,連藥都沒法吃……”
“……可憐那!”堂屋裡傳出了一聲由衷的嘆息,“如今是這樣,咱們屋裡這個,又不能去送送。怎麼說,那也是親生的……”
“你不要命了!”屋裡忽然傳來了低沉而嚴厲的呵斥,栓兒頭皮一麻,他的腦海還是一片空白,可卻本能地踮著腳,儘量快而安靜地回了床上,伏在上頭,做出熟睡的樣子。
他的本能不錯,才剛偽裝完畢,屋門口的些微亮光,便被人影淹沒,一個姐姐出現在門口,他能感覺到她沉默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過了一會,她似乎是安心了,方才返身離開,屋內重新又有了一點光亮,栓兒躡手躡腳,碎步走到門邊,正好就趕上了話尾巴。“……那次以後,娘娘更是提防了。若是被他知道了,娘娘還能饒得過我們倆麼!”
“姐姐勿怪,是我——是我這幾日太恍惚了,方才說錯。”另一個懵懂些的宮女,驚慌地請罪著,“他還在睡吧?”
“沒事,已經睡熟了。”老道些的‘姐姐’說。“你才進來,也怪不得你。你不知道在坤寧宮服侍的規矩……以後可要小心了,別病沒得上,反而因此沒了體面,一輩子淪落到浣衣局去!”
“說是如此,可我也奇怪,到底是我心裡有了定見,又還是如何……真是越大越像了,尤其是那個臉型,都是一樣圓圓的。他自己不覺得,難道娘娘就沒覺得不成?這種事,若是生母被遠遠地打發了也罷了,這就在跟前……”
“都說了別再提此事了。”姐姐很不快。“郎君就在裡頭睡著,這是說這些事的地方?快歇了去吧,不然,明日白天我睡去了,你怎麼接班?”
因為就兩個人,所以服侍的時間是一直輪換著的,大概也就是晚飯這段時間能夠一起,像今晚這樣,沒人在屋子裡看著的情況很少見。白天還好,他能一個人待著,到了晚上,屋裡一定都要有人的,據說是怕他半夜打起擺子來。栓兒知道沒什麼好聽的了,他再待下去可能會被發現,便轉身回了床上,倒在薄被裡,把臉悶了起來。
生母、規矩、殿下、親生……這些話密密麻麻地在他腦海裡,彷彿是織起了一張網,有些小時候的事,從已經模糊的記憶裡又翻騰了出來,不記得時間地點,甚至不記得當事人了,只記得模糊的對話和疑問:坤寧宮只有皇后能住,為什麼小娘娘也一直住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小娘娘和娘看來都有些不高興?
#栓兒一直都知道,爹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可他從來也沒想到,原來這個主心骨有這麼重要,重要到爹一生病,天都快塌了的地步。從爹生病那天起,他覺得自己原來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場夢,現在這樣的折磨才是真的。他身邊的姐姐和姆姆們全都不見了,爹不見了,娘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