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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落敵手,瓦剌在這一帶大掠四天,王家莊村民一個不剩,全被屠盡了,那戶人家雖然養了護院,但遺憾卻也未能倖免。”
那人的呼吸,彷彿都已斷絕,鄰屋這死一般的沉默,彷彿是持續到了永遠,廠公方才續道,“王家莊一事,絕非獨例,上個月黃冊已經編造上來,山西、河北一帶,戶口人丁,只有三年前的一半。”
他又頓了頓,“奴婢以為,這些丁口為了活下去,做豬做狗,怕也是願意的,只可惜當日瓦剌人,怕卻沒有奴婢的耐心。奴婢身邊這個柳三,原籍便是懷來,柳三,瓦剌人殺你妻兒時,可曾容你說過一句話?”
“回廠公話,不曾。”第三人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小人亦是身中三刀,若非命大,也早隨妻兒去了。”
“嗯。”廠公不疾不徐地應著,又催促道,“貴人,請服藥吧,再不喝,最後這點體面,都要丟啦。”
“我……”那人沉默少頃,居然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就是不喝,你們又能奈——”
他的話終究是沒能說完,廠公便喚了一聲,“柳三。”
“小人在。”柳三低喝一聲,包大人只聽得嘎嘣一聲悶響,緊跟著便是咕嚕咕嚕的悶灌聲,他不禁心驚膽戰地摸了摸嘴——那一位,應該是被卸掉了下巴吧……
過了一會,又是一聲悶響,那人的喘。息聲忽然間充斥了室內。柳三不屑地呸了一聲,似乎是吐了口唾沫,“大人,喂完了。”
“好。”廠公說,“今夜亦辛苦你了,回屋歇著去吧。”
便有兩人的腳步聲走了出去,聽聲音,一人是進了對面的屋子,一人往走廊末端去了。包大人心中這才明白過來:應該是早就定好了在這裡動手,只怕除了自己以外,這一層的房間都是他們的人。
既然都有所準備了,帶他來又是怎麼個意思啊,包大人都快哭了:他不想湊這個熱鬧啊!
難道……是帶他一個外人,做個見證?證實那人不是被毒死,而是急病而死?可廠公就不怕他出面質疑嗎?畢竟聽他意思,此事是清寧宮太后自把自為,皇爺實際上是不知情的……
難道——廠公大人是想滅口?
包大人哪還有絲毫睡意?他在心中反覆地猜測著廠公的用意,幾乎都要忽略了隔鄰慢慢傳來的痛苦呻吟聲——現在他還哪有閒心為了一個必死之人傷春悲秋?為自己的小命擔心都來不及了!
隔鄰呻吟了一晚上,包大人也失眠了一晚上,到天亮方才勉強合了一會眼,還是親兵進來喚他起身。包大人起來洗漱,坐在桌邊也無心用早飯,只聽親兵說道,“隔鄰那位,昨晚像是病了,今早發了高燒,都起不來。廠公已經遣人去附近請醫生了,只怕今日是動身不得。”
“這附近……是要到蔚州去請?”包大人心事重重,隨口問道。
“是,不過看天氣,怕又要下雪,從這裡到蔚州,來回實打實必須得要兩天。”那親兵多少也猜到了點那人的身份,面上也有憂色,“就不知那一位能否耽擱得起了。”
包大人現在是心亂如麻,隨口應酬了兩句,塞了半個饅頭,就起床去給廠公請安。
廠公神色淡然如常,彷彿昨晚的事不過是包大人南柯一夢,見包大人過來,便道,“今日怕走不得了,念豐,委屈你在驛站內多住兩天,送到蔚州,那裡也有人接應,大同處公務繁忙,你也不好耽擱,便回去吧。”
包大人現在,還不是廠公怎麼說怎麼來?他連聲應了是,一句話也不敢多問,只是在心中暗暗地想——就那一位現在的狀態,到得了蔚州嗎?
到,還是到得了的,只是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那一位在驛站突發疾病、高燒不起,接連四天都沒退燒,因驛站內缺醫少藥,只好往蔚州送,結果,人就是在去蔚州的馬車上無聲無息地斷了氣。
“連一句遺言都沒留。”包大人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對蔚州知府道,“從發高燒起就一直昏睡,根本沒醒來……別說留話了,連藥都得撬開牙關往裡灌。”
知府大人面上,閃過了無數說不清的情緒,終究是長長地嘆了一聲,“……可憐啊!”
雖然是連個身份都沒有的尷尬存在,但他的命運,以及這客死異鄉的淒涼結局,依然是讓所有心中還顧念正統的大臣,由衷地感慨嘆息,蔚州知府又何能例外?
包大人擦著冷汗,“病魔無眼、病魔無眼啊……您是不知道,在瓦剌那一年,那一位也是受盡了苦楚……”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字數多呀~
第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