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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殉葬制度的任何一點質疑,難道她對太子的敬愛,不足以讓她放棄生命?
徐循用不著打個磕巴都能流暢地回答出來:就是不足以,一點也不足以。遠香近臭,對這個高大健壯的英俊青年,她要腹誹的毛病可有得是呢。不是說沒有情分,幾年相處下來,情肯定都是有的,但她還真沒敬到那份上兒。
可就是沒到那份上又如何,她還不是要去乞求、維繫太子的寵愛,還是要靠著他過日子,殉葬畢竟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但凡把自己這不該有的想法流露出一點兒,她的日子可就不會比殉葬好到哪兒去了。徐循有時真覺得自己要被撕成兩半兒了,她實在是沒法維繫著言笑如常的正常模樣,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虐待她、算計她,每個人都待她很好。可她卻是恨不得大摔大鬧、大哭大叫一番,宣洩心裡那說不出口的驚濤駭浪。上司們對她表現的不滿意,徐循都已經沒法放在心上了。
就是現在,太子妃一句話,大家都要守孝三年,一下把她打個時間差,搶先一步懷上皇嗣的可能性給斷絕了。徐循心裡也是絲毫都沒有沮喪,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都去了哪裡,留下來的只有一團迷茫和混沌。守孝就守孝,不生就不生吧,就是生了又如何,有子正妃殉葬的事,國朝又不是沒發生過。
而在這一團迷霧中,太子妃說的話,她多少也是有些充耳不聞,僅僅是虛應故事而已,直到她被留下來單獨說話,太子妃又一針見血地提到了殉葬的事,在這一句話,終於是戳破了徐循的心口似的,讓她那滿腔的怨憤,有了往外噴發的危險,她是用盡了自制力,才將這些情緒全都壓到了心底。
“我……”聲音裡的顫抖倒是貨真價實的。
太子妃成功地被她瞞過了,絲毫未曾注意到徐循的異樣,她露出親切的笑容,拍了拍徐循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件事,不要外傳。不過,據說父親也是被當日壽昌宮的慘狀,嚇得不輕……”
從前的太子,如今的皇上,的確一直都是以宅心仁厚出名的。這些年來,和動不動往外抬死人的內宮不同,東宮一直很少鬧出人命,最近徐循雖然渾渾噩噩的不問世事,但也恍惚聽說了皇上已經赦免了方孝孺的大逆之罪,又找到了他和當年輔佐建庶人的兩位股肱之臣的後人,蔭庇撫養了起來。殉葬的事,過於殘忍,皇上看了有所不忍,也是很正常的事。
這句話,好像是定海的神針,一下就把徐循的心思給定住了。——不是因為殉葬的事有望廢除,不全是如此。更多的,還是因為……徐循也說不清,也許還是因為,終於有除了她以外的第二個人,還是個如此位高權重的人,表露出了對殉葬這件事的不喜。
不是我錯了,徐循想,是殉葬這件事,本來就是錯的!不是我自私自利,不願在地下服侍夫主。而是……而是我的命確實沒有這麼賤!人和人之間,也不是天生就該差得這麼多的!
理直才能氣壯,一直以來紛紛擾擾如同一鍋粥的心湖,彷彿忽然寧定了下來,徐循幾乎是大鬆了一口氣——她一直自問是個聽教聽話的學生,可這些日子以來,腦子裡轉得那都是多麼悖逆的想法?幾乎和《女誡》、《女訓》的教導背道而馳。這讓她還怎麼安心?後宮妃嬪,當是婦德表率。自己心裡都暗藏悖逆了,還竊居太子才人之位,豈非欺世盜名錶裡不一?太子妃的這句話,真是起到了撥雲見日的效果,讓她覺得周身的雲霧,都消散了不少。
太子妃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鬆弛,她躊躇了一下,又低聲說道,“但,後輩不廢前法,即使皇上對殉葬的事有看法,也不能在文皇帝的妃嬪身上表現出來。而現在,他更是不會提自己這批妃嬪的事,畢竟,即位不久便提凶禮,多少也是不祥之兆……”
這個道理,徐循還是懂得的,即使是要廢除殉葬,皇帝也多數會等到自己彌留之際,再來下這個決定。沒有誰喜歡談論自己的後事,這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有了這兩句話,徐循若是還不振作,那便是辜負太子妃的心意了,她現在也的確是一下清明瞭許多,起碼,已有餘力來做一個正常的自己。
徐才人便微微一笑,感激地握緊了太子妃的手。“姐姐……倒是我不懂事,讓姐姐不能不洩露訊息了。”
才是兩句話功夫,小循就恢復了以往的貼心靈慧——皇帝私下的一言一語,是如何流傳到太子妃耳朵裡的?雖然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但皇帝也不會喜歡兒子、兒媳探聽自己的訊息。太子妃把這話告訴徐循,也是擔了風險的。不然,她大可剛才就直接在小會上說出來了,孫玉女和何仙仙也是妾侍,難道就沒有陪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