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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年11月12日,長沙警備司令酆悌根據蔣介石的密令,實行焦土抗日,日軍未至便縱火焚燬長沙,大火燃燒三日,燒死二萬餘人。1944年,鴻鵠淪陷。父親正值壯年的叔父,因抗拒日軍取走“翡翠園”金字匾和家傳纏龍翡翠玉雕筆筒被日軍用槍托打至七竅流血而死。“翡翠園”在凌波河上的所有建築被毀。當時的鴻鵠不僅要面臨日軍的燒殺擄掠,還有十餘股土匪部隊、國民黨軍統九戰區湘北組別動隊和縣鄉抗敵自衛隊、日偽維持會的所謂“和平軍”的侵擾,每一重劫難來臨,“翡翠園”首當其衝,至楊宗勝帶領的抗日第六支隊進駐鴻鵠,“翡翠園”已千瘡百孔,面目全非。1946年秋冬之交,韓綺梅的爺爺用老屋舊料重建“翡翠園”,新建“翡翠園”僅限於高坡之上,一百零八級臺階還在,被置園外。竣工那天,逢秋冬之交罕見大雨,韓府的長輩們見“翡翠園”今非昔比,哀聲疊起,爺爺忽然想起詞中兩句,“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淅零零細雨打芭蕉”,遂在園門上寫了“芭蕉園”三字。
“芭蕉園”從此是一棵風口浪尖上的芭蕉,經年累月經受風吹雨打、驚濤駭浪。“芭蕉園”的金銀細軟逐漸散失,家底抽空。1963年又經四清運動,凡有木雕龍鳳祥雲的椅座、椅背、椅扶手、屏風扇面、屏風頭全被搬走充公,古式帶門床床簷、嵌洋鏡紅木大櫥也先後被搬走。四清之後的“芭蕉園”只剩韓府人的嘆息。最後一次清查是在1965年的年底,工作組的人對父親說,還有兩家貧下中農沒有分到四清的勝利果實。最後一張八仙桌被抬走,最後一床團花蠶絲被子被抱走,第二天即是除夕。韓府正門四根立柱在*間被毀,兩根被移走,兩根因有“普天下錦繡鄉,環海內*地”的字樣被沉進“凌波河”。韓綺梅的爺爺奶奶相繼在*期間過世。
父親說,韓家風雨不斷,周圍人對韓家卻相當敬重,韓家人在人格上基本上沒受過什麼侮辱。箇中原因,父親總結了六條:一是韓家早先的經濟來源沒靠對鄰近鄉親的剝削;二是鄉親們有困難,韓家總是盡力救濟;三是抗日期間韓家有兩名男丁加入了抗日第六支隊,一人戰死,一人殘疾,衛護家園有功;四是五四年發洪水,鴻鵠一帶滄海橫流,“芭蕉園”先後接待了近30戶難民;五是自土改始,韓家人從不拒絕外人從家中搬東西;六是凌波河岸民風溫婉,每次遇事,沒人因韓家的曾經顯赫牆倒眾人推。
*中園牆再度被毀,直到1978年,韓綺梅的父親在正屋後築了一圍女牆,取秦觀《鵲橋仙》中悲喜莫辨的兩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之意,謂之“勝卻園”。
“勝卻園”並無題字,秋城說“勝卻”二字出處不大雅,用在建築上不妥,父親無意再想。
失去了彩航紅樓,沒有了繡幌羅帳,韓家風飄飄雨瀟瀟的日子從此過去。1985年,韓綺梅的兩個叔叔舉家去凌波鎮另立門戶。韓家將舊屋拆建,在原地建了一幢兩層樓的水泥鋼筋結構的新屋,廚房與前樓分開,為一單棟平房,前樓與廚房用紅色的女牆相連,西面建月門,門上書“采薇”二字,是為現在雅緻樸素的“采薇園”。此時嘉名的絕大多數民居還是低平的磚瓦房。韓家的“采薇園”落成,周圍一時風言四起,說韓家的老屋有夾牆,運動期間韓家不老實,暗道裡藏了許多財寶,不是如此,新樓房怎會平地而起?顯然,“采薇園”遠遜於“翡翠園”,它的氣勢仍與周圍有點對峙。“翡翠園”餘威未息,在人眼裡,“采薇園”還是顯赫了些。
四個園名,聯結了韓家歷史上的升沉榮辱。前輩的榮耀,在韓家兄妹是鏡花水月。父親對兒女的未來,也不基於家史做任何經驗上的限制。
父親一直喜歡穿對襟衫,一直愛書,愛唐宋詩詞,手一拈書,對家裡的活計就漠不關心,父親從裡到外都是“翡翠園”最後的遺民,衣服的款式是歷史的,顏色也是歷史的,唇齒間吐出來的氣息也是歷史的,韓府的精華與糟粕都隱約在父親的每一條皺紋,每一個舉止,隱約在父親身上的一切,精神的,物質的。
母親是個兜攬60年榮枯、懷抱半世苦樂的女人。
母親樂善好施,溫厚賢慧,充滿悲憫之心。她的悲憫心在四清之前是自然而然的,像日出日落,水往低流,沒什麼特殊的意義,大抵是一個心性善良的人在言行中的合理表現,是出乎人間本位的,是設身處地,將心比心的。
四清之後,母親的悲憫心就具有符號意義了。
這時候的悲憫心不是個體的悲憫心,它是韓府風格上主導性特徵中的一個特徵。韓府應該有這樣的悲憫心,就如“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