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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得要命的下午,小小的飲品店裡,聽著格外覺得長。他們說著笑起來,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她耐心地等著,反正她只有這一個下午是屬於他的了——也許還沒有一個下午那麼久,過一會說不定話不投機,她會站起來就走,就像電影裡常見的鏡頭那樣,用三十六格拍出來,卻用二十四格來放,就是慢鏡頭了,女主角慢慢的轉身,斜陽照在她的肩上,光是金色的,也許還有一個特寫,拍她美麗的眼和尖尖的下頷。
老闆終於回到他的櫃檯後去了,她嚐了一口香草聖代,味道還是很正的,軟軟的香草味從舌尖化開來,她想起來,原來他們在唸中學時,他老是在午飯後請她吃香草聖代,就在學校的便利店裡,有時候還會要一杯可樂,她永遠只喝得下一半。他總是說:“這樣浪費,下次不買給你了。”然而下次她還是要,他也還是買。
他們是公認的一對,不管家裡人還是同學,人人都曉得。十四五歲的小情人,愛情單純得只是去便利店喝汽水。現在想想,她也有點疑惑起來,她到底是真的愛他,還是隻是因為從小到大人們以為他們是一對,她也就天經地義地認為自己是愛他的?
天氣太熱,冰激淋的盒子上已經凝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了,勺子也發起粘來,攪在裡頭有些吃力。
他終於說話了:“我也住在那家酒店。”
哦,那麼說他也許前幾天就見到過她,今天看她一個人出來,才跟隨她,不料把她嚇了個半死。果然,他說:“剛剛是不是嚇著你了?我看你一個人,想和你談一談。”
她說:“還有什麼好談的。”多少有些幽怨的口氣在裡頭,她故意的,易志維教會她的,男人就吃這一套。今天他不能把她怎麼樣了,她與他在人間又是再平等不過,不管他想怎麼樣,她得下個餌,上不上鉤由他。
果然,他悵悵地說:“是啊,還有什麼好談的。”
臺詞說到這裡也儘夠了,再說什麼都是畫蛇添足,反而破壞了這種幽幽的美,在異國他鄉,兩個曾經的情人見了一面,小店裡暗暗的,一排一排桌椅鍍了一層鐵金色,只有靠近店門的那一片光,白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光和影交疊著,有一種油畫一樣森森的唯美,像是電影裡的鏡頭,攝影師精心用燈光、道具拍下來的,精心構圖的畫面。
她摹然的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去,外頭還是烈日當空,熱鬧極了的街,裡頭的這一幕電影卻拍完了,她該下場了。
她回到酒店裡,才想起來自己買的東西全忘在了那家店裡,不能回去找,只得對易志維說沒買到什麼。
“那吃了晚飯我陪你上街看看吧。”他下午躲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好好睡了個午覺,現在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抱著她,“心不在焉,想什麼呢?”
她在想簡子俊為什麼也來東京,難道只是裡卻笑說:“我真不想回去。”
他吻著她:“可是公司不能丟下吧,還有你自己的公司——我蹺班這麼多天了,再不回去,他們真的又要吵嚷了。”
她有一種平凡的快樂
他們終於搭了飛機回臺北。一上機又看見了簡子俊,他和他們同一班飛機回去,她有點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因為很容易在酒店總檯查到他們預訂的航班。可是是故意的又怎麼樣,雖然在一班飛機上,他也不可能和她說話。易志維也看見簡子俊了,他們照例親熱地打招呼,寒喧了幾句,也就分開了。她隨手拿了一份報紙在看,報紙是《臺北新聞》,離開那個城市太久,看著熟悉的行文總有些吃力。她不在那個城市十來天,可是臺北照樣還是臺北,本埠新聞裡,婚喪嫁娶,生老病死。海塑還在高院打官司,電視臺仍然在放悲情肥皂劇,中山路交通意外,雙溪外一座住宅樓倒塌……
日本的假期就像是神仙洞府,她不問紅塵事地過著逍遙的日子。可是現在一上飛機,零零碎碎的這個城市的鱗爪,撲面而來,人間的煙火撲面而來。她又回來了。
臺北的陽光和東京的其實也沒有太大不同,她走出機場時心裡這樣想著。司機提著行李跟在後頭,她和易志維都還穿著度假時的衣服,兩個人都戴著墨鏡擋著臉,看起來有些好笑,一回了臺北,他們又成了公眾人物,機場裡成天埋伏著有記者,他說:“頭條上一次就夠了。”
他們儘快地透過安檢溜了出來,感覺有點像做了什麼壞事的孩子,所以她高興,雖然黃敏傑還是那樣冷淡淡的,一上車就和易志維說公事,把她撇在一邊。
她伏在車窗上望著外頭,省得黃敏傑疑心她有意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外頭是再熟悉不過的街,川流不息的車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