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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電話。
對方說:“您好,是謝一謝先生嗎?”
“嗯……是,請問哪位。”
“哦,請問謝先生和謝守拙是父子關係嗎?”
謝一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炸,那個多年以來被他刻意淡忘的名字,就這麼被陌生人輕描淡寫的念出來的時候,所有關乎他的晦暗的、冰冷的記憶,就像掙脫了封印的潮水一樣,鋪面地呼嘯而來,他一時間忘記了言語。
對方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回話,於是耐著性子自顧自地說:“謝先生,您的父親謝守拙先生下個禮拜刑滿釋放,請問您對他有安排麼?”
刑滿……釋放?
謝一皺皺眉,那個男人已經失去蹤跡很多年了,連賈桂芳都說不好他到底在什麼地方,又去幹了什麼,原來是被抓起來了,他沒有問謝守拙犯了什麼罪,被判了多少年,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是稍微詢問了一下監獄的地理位置、出獄時間以及相關需要的手續。
和他血脈相連的那個人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他不知道,也沒有那個人的訊息,謝一有些茫然地坐下來,心裡突然亂糟糟的。他想起那個炎熱的夏天,想起那年離家時簡單的行囊,想起拳頭打在謝守拙臉上的聲音。
也許真的像蔣泠溪說的一樣,這是上天給他一個回到那個年代、找回那年夏天裡心思純淨的少年的機會。
找到自己心裡埋得最深的東西的機會。
第四十章 狗血
也許想過千萬種再次遇見謝守拙的方式——裝作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抑或再次上去,給他一個耳刮子,可是謝一從來未曾想過,這會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他身後的門被推開,那個男人被帶出來,眼神有些躲閃,小心翼翼地看人,看一眼,然後立刻受驚一樣地移開目光。
謝一呆住了。
他幾乎認不出這個男人來了——謝守拙在他的印象裡,即使是最不堪的那段日子,依然算得上是高大英俊的,縱然滿腹的敗絮,也算得上金玉其表,五官像是被什麼人精雕細琢過,眼珠一轉就好像是一週的風華,浮光掠影,當他用那樣的目光看著別人的時候,就好像全天下都不在他眼裡,只為那一人深情一樣。
那個男人,即使他真是個人渣,也有讓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可是眼前這個畏畏縮縮的小老頭,兩鬢斑白,眼角和額頭被褶皺爬滿了,混合著那些年代久遠的醜陋扭曲的傷疤,面板灰黃,眼珠渾濁。短短的板寸頭,紮在他的頭上,肩膀垮下去,背弓得像個問好一樣,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一樣,表情凝滯著說不住的呆滯……和茫然。
像是時光突然間抽光了他所有的生命力,讓這男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就這麼衰朽了下去。
謝一發現,自己給他帶來的衣服大了好大一圈。
謝守拙的雙手即使自由了,也情不自禁地相互扭在一起,很緊張地偷偷打量了謝一一眼,而當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穿著考究,呆呆地看著他的年輕男人是誰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來,盯著謝一,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表情。
十幾年交錯而過,父與子,誰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情面對對方。
黃採香泉下有知,看見這一幕,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
半天,謝一才勉強著自己找回神智,把帶來的衣服交給謝守拙,淡淡地說:“把衣服換下來,我們走吧。”
謝守拙遲疑地接過來,小聲地問:“走?去哪裡?”
“回我媽那。”謝一覺得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有些讓人啼笑皆非地感覺,原來那承載著少年時候十八年記憶的家,現在變成了“我媽那”這麼一個曖昧不明的稱呼。即使是王大栓病了,他過來照顧的時候,住的也是王樹民家,樓上樓下,他從沒有想過要再回去看看,那地方就像是個困擾了他很長時間的夢魘。
兩個人誰也沒找到話題,謝守拙剛剛接觸到外面的陽光的時候,腳步情不自禁地頓了一下,他抬起頭來,眯起眼睛看著被白雲層層掩映起來的天光,聽著耳畔雖然稀薄,但是自由自在的人聲,深深地吸了口氣。
謝一掃了他一眼,把車門開啟,對謝守拙點點頭:“上車吧?”
謝守拙好像遲疑了一下,低低地問:“你的車?”他說話的聲音仍然很小,像是個被虐待過的孩子,怯怯的,不大敢抬頭,不大敢和人眼神相對,伸手好像想要摸一摸黑色的車門,又小心翼翼地把變形的手指收了回去,在身上擦了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