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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就讀過了。彭述志這樣想去,心裡自然產生了蔑視,精力又進入書中了,這一次他看得小說是岳飛傳,作為傳奇似的人物,民族英雄岳飛他從小就知道,只是有關寫他的小說,卻沒有真正的看過。岳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想著自己也會像岳飛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過他會比岳飛幸運,不會死在自己人手裡。
可是當書匆匆的翻過後,他卻不開心了,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這本書寫得實在糟糕,岳飛的高大是建立在空中閣樓上的,他是無所不能的神,這顯然脫離了社會現實。如果當時的金國那麼差勁,兀朮那麼無能,怎麼會搶去了大宋的半壁江山?怎麼會差一點滅亡了宋朝?作者把對手描繪成紙老虎,一群無能之輩,那麼岳飛也就難以稱得上真正的英雄。在彭述志看來,真實的情況是,侵略者既兇狠,又狡猾,智商絕對不差,否則他們怎麼可能去征服別的國家?不被對方征服已經燒高香了。看看西河的鬼子,不就是即兇狠,又狡猾,像他這個不算笨的人,不也落入了鬼子的圈套?如果讓他來寫這本書,他絕不會這樣去寫。還有,書中滿篇都在譴責秦檜的賣國、誤國,他覺得很可笑,真正的賣國、誤國的是趙構,害死岳飛的也是他,秦檜不過是個幫兇罷了。讓彭述志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很多古典名作裡,都是隻反貪官不反皇帝?連《水滸傳》這樣的名作也是。豈不知皇帝才是始作俑者,難道這就是封建性的集中體現?是作者對世界的侷限造成的?皇帝就是神,錯了也不能說?想到這,彭述志感到自己很有文學天賦,有深刻的思想,要是在太平年間,說不定可以寫出驚世之作。看了一本書,產生了無數的聯想,倒也讓他感到好笑。
吃過午飯後,他沒有了看書的興致,就把筆墨拿出來,想畫點什麼。他的中國畫是無師自通,雖然談不上有多麼神奇,但是在冀州的gongchdang幹部陣營裡,那可是坐飛機吹喇叭——名聲在外,當地計程車紳名流也很認可。說他的畫雖然不大合規矩,野了點,但是畫中的神韻還是站得住腳的,粗獷之中不乏細膩,潑墨很有特色,濃、淡掌握的比較好,且立意比較深遠,有大家的風範。他記得當時聽過這樣的評價之後只是淡淡的一笑,心裡說:如果他能坐下來潛心作畫,絕不會比那些所謂的畫家差。他深知畫畫這個東西,不是哪個大師能教出來的,靠得是天賦,和音樂一樣,靠得是悟性,他相信自己的天賦不會差。
冬天將近,他又身陷囹圄,這些日子胸中就湧動著一股豪情和激憤,想到他的生命不會太久,現在要做的,是留得清白在人間,他就決定畫梅花。小時候,他家的後園裡就有梅樹,每當大雪飄飛,臘梅盛開,他都會痴痴的駐足觀看。在那銀裝素裹的世界裡,粉紅色的梅花如亭亭玉立的仙女,會讓你升騰起無數的意念,感受雪卻輸梅一段香的真諦。
彭述志畫了一會就進入了境界:眼前蒼蒼茫茫的原野中,星星般的雪花如一個個精靈在跳躍,在這被灰白色籠罩下的大地上,一支迎雪怒放的梅花孑然挺立,妖嬈多姿,清麗之中不乏嫵媚,嫵媚之中不乏鋼骨,他的確畫出了梅花的風骨。在他揮毫的時候,那個日本姑娘痴痴的注視著,一臉敬佩之色。
“你懂畫?”彭述志吃驚的問。
日本姑娘“呀呀”的說著什麼,然後給他鞠了個躬,雖然彭述志聽不懂她的話,但是從她的手勢、表情上,彭述志看出這個姑娘對自己的畫極為欣賞,還很欽佩,心中不由的湧進一股暖流,當然還有深深的遺憾。如果她會說中國話,那會增添很多的情趣,至少他可以和她談談中國畫的表現形式,它的形和神是怎麼回事,還可以和她談談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這時候的彭述志忘記了戰爭,忘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當然也忘記生和死,假如此刻有人提起戰爭或者別的什麼事情,他會覺得大煞風景。生活本來就是美好的,就應該去享受自我的溫馨,為什麼要有戰爭。
彭述志看了日本姑娘好一會,又重新拿起了墨筆。他感到在孤零零的梅樹旁,應該增添些什麼,一花獨放不是春,生活也不該是單一的,五光十色才是春滿園。添點什麼東西能讓梅花更顯風姿?彭述志進入了沉思之中。突然,一聲隱隱約約的槍響撕裂了小院的寧靜,彭述志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蝌蚪似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剛剛畫完的梅花立刻被毀了,彭述志也像是從夢境中甦醒了,木頭般的呆立著,腦子裡亂極了。原來剛才的美好都是幻境,什麼梅花的清麗,大地的蒼茫,飄飛的白雪都是假的,戰爭才是現實的,他不是什麼高潔的梅花,不是詩人,文學家,是個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