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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他唯一的兒子……北京佬嘴巴張開,舌頭尖刀般長長伸出來,死不瞑目。
劉德鳳用《毛主席語錄》那本老舊書上的紅封皮結束了北京佬的一生。劉德鳳那天心事忡忡的在家門口等著郭大平回來,她沒勇氣去和郭大平一起到鄉醫院伺候他那老爸。劉德鳳真的沒勇氣去……直等到那天,劉德鳳看見郭大平筋疲力盡的揹著他老爸的骨灰盒,蹌蹌踉踉地走進村口來。劉德鳳懼怕極了,躲閃惡魔似地跑開了,跑到一個地方隱藏起來。她心驚肉跳地望著郭大平走回家,看見他抓了一把鋤頭,轉身又爬上了屋背高高的坡崬,在那高高的坡崬上放下骨灰盒,挖了壕,把骨灰盒放進壕裡。
劉德鳳在遠遠的隱藏著的地方看著郭在平理了骨灰盒。劉德鳳嚇得渾身抽搐著,她回到家時;郭大平沉著臉孔不吭聲;她看見他那雙血紅的眼睛噴射著火花。
郭大平飛起一腳踢在劉德鳳屁股上。她頃即嚶嚶嗚咽起來,跟一隻被套住的野兔般發出微弱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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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平帶領著的築路隊像一隻猛虎,他們渾身是勁。在這炎熱的夏天裡,他們頂著烈火般的毒日,把衫剝了,褲子脫了,只剩著短褲,肉體曬得像烏龜背一個樣子,脫皮、生疤。有好多人一身生了幾個雞蛋大的疤,起初紅紅的,白天曬著不覺得,晚上睡覺時聽得見他們忍著劇疼的煎熬,整夜咬牙切齒,輾轉不已,把鋪板弄得絲絲響。幾天他們便塗上一層藥膠貼在疤上,化了膿血後擠出來,大滴大滴掉在地上,螞蟻、臭蟲聞著腥味飛快地撲上來。
前不久,矮仔在伐木時被巨大的樹筒砸斷了雙手。在深深的夜裡他總是揹著大夥在抽泣,那聲音低低的嘶啞淒涼,宛如一隻失去了伴侶的鳥在啼鳴,半夜裡讓人們身上起毛毛。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起來去安慰他,其實人們都不知道怎麼對他安慰。
聽著矮仔的哭聲,大家心裡如針刺著,悄悄將腦袋鑽入被窩。劉福祥那一天見著矮仔的殘手,憐憫地掉下淚來,決定收他做弟弟,叫他以後留在爹爹坑由村委會扶養他一輩子。劉福祥把他送到鄉醫院住了兩個月,因為沒專人去侍候他,又把他帶回工地上住下,為的是更方便在生活上照顧他。可是,每當在深夜裡人們睡下之後,他便會哭起來,將那失去了手碗的臂子咬爛。
工人們無奈地常責斥他:“再這樣大家都不會理你了。”
“不理我我更好受,你們這樣對我操心的,叫我更感到窩囊難過……我的手不砸了多神氣,可眼下我就成了乞丐那樣……”說到這裡他泣不成聲地哽住了喉嚨。
矮仔的家居住在鄰縣一個小鎮上,那是一個比較繁榮的小鎮,交通方便,處於贛、粵、閩三省毗邊地帶。他讀高中時早早地跟一個同班女同學打野眼,含情脈脈送秋波,整天互相傳紙條講悄悄話。接著兩人都沒考上大學,那女同學在鎮上一家商店找了一份工作。矮仔沒辦法,只好跑東跑西尋活幹。矮仔那女友叫枝子,生得秀秀麗麗的迷人。矮仔來爹爹坑築路前的那一夜,去枝子家坐到很晚,枝子爸媽在縣城工作,留下奶奶和她兩人在家。奶奶年老,這時進房睡了,矮仔突頭突腦把嘴貼近枝子身邊,嘀咕了一句。枝子對他噘噘嘴巴,睫毛眨了又眨,瞪著他說:“你呀,為啥這樣急火,叫我懷了孕怎麼辦?羞死人的。”
“怕什麼?一次就能懷著?”
“就怕萬一哪……”
“懷了孕就結婚。”
矮仔是提出要跟枝子睡覺。他擔心他去了爹爹坑築路,一年半載不回,枝子若夜長夢多與別的男人背地裡私了,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麼?他當然相信枝子不是那種姑娘,枝子喜歡他,不會喜歡別的男人,然而叫他憂慮的是就怕出意外。俗話道女人的心是水變的,枝子真正是個可信的女子麼?自己走後她絕不會跟別的男人好嗎?世上的事情千變萬化打不得包票啊。去吧,破了她的……讓她生米煮個熟飯,懷了孕跟她結婚了事,否則不安心。周圍多得是那叫人發毛的尷尬局面,本來親熱得手挽手,轉眼之間,男男女女翻了臉各走東西。矮仔但願自己的事不落於那般地步,他要與枝子順順利利地結合在一起白頭到老……
枝子說:“這種事情不透過爸媽不好,他們不說,也會不滿意的。”
“我們滿意就行。”
“能蠻幹嗎?”
“你爸媽不喜歡我做女婿又如何?”
“那我們就硬著了。這事兒暫時別幹,好嗎?”
矮仔瞅了枝子一眼,腮角氣鼓鼓的表示不高興要走。枝子拉住他,叫他別生氣。矮仔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