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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著眼。
不遠處,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抱著孩子,枯瘦的臉龐在瞧見他們著的是官服時便似遇見凶煞惡鬼,猛地搖手道:“不不!咱們已經沒銀子沒糧食了,什麼都沒了!拜託你們……拜託你們……求求你……”話還沒說完就急著後退,卻絆了一跤跌坐在地,懷中嬰孩因而大哭起來。
湛露先望向上官紫,而後很快下馬,奔近那婦人,將她扶起。
“你沒事吧?”一股酸臭味傳來,她這才察覺他們身上穿的衣裳不僅破爛,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汙穢。“有沒有跌傷?”她溫和詢問,並沒有因為嫌棄骯髒而放手,依舊攙著。
這小小的友善,似乎讓婦人受寵若驚。
“你、你……”瞪大了眼,婦人望著眼前的湛露。
“咦?你的孩子長痘子呢。”湛露瞅著那嬰孩,想逗他別哭,卻發現他瘦弱面頰上除了一點一點的痘疤外,還非常潮紅。她微愣,探手摸上他額頭,“他發高熱啊!你得趕緊帶他去看大夫——”
“這裡沒有大夫。”婦人不再認為湛露有敵意,悽楚垂淚,“遼東這裡是塊死地,已經……已經被那些官玩完了!”或許是再也忍不住,她掩面痛哭。只聽她哭喊道:“他們把戶裡的男丁抓去代替逃亡的軍戶做徭役,家裡沒男人幹活,卻又向咱們課以重稅,有時候甚至帶著兵馬四處搜刮,無法無天,掠奪這個村又去下一個!咱們怎麼和他鬥?怎麼鬥啊……”
湛露憂患抬眸,看著從那村落陸續出來探看的老弱婦孺。他們個個如乞丐般蓬頭垢面,臉色衰頹,有布料能夠遮身已經算不錯了;再往裡頭望去,街巷牆塌瓦落,蕭索冷澀,旁邊那些居所破的破、殘的殘,有的沒有門窗,有的只用稻草作屋頂,根本無法遮風避雨。
上官紫在後頭看進一切,包括她僵硬的背脊,她身側隱隱顫抖地握拳。
湛露閉了閉眼,隨後睜開。
往懷中掏去,只有行軍乾糧,她下意識地回頭,道:“上——將軍,可不可以——”將他們帶回軍營妥善照顧?她想這麼說,卻又立刻明白這種一時心軟的做法只會擾亂軍營紀律,僅治標難治本,萬萬不可行。
上官紫睇視著她神色中細微的為難與掙扎,而後,扔了個小盒子給她。
“拿去。”
湛露伸手接下,鑲有金邊的檀木盒小巧精緻,她疑惑地開啟一看,草藥的馨香立刻撲鼻而來。
“啊……是藥膏。”透明的凍狀物幾無雜質,翠綠澄澈,更漫出芬芳,就算她不懂醫術,也看得出是上等藥物。領悟過來,她很快地將小盒子和乾糧一併遞給婦人,道:“來,這些都給你。”
那婦人瞠大凹陷的雙目,所能做的,也只是抖著聲灑淚道謝:“多謝……多謝!”
“不……”湛露欲言又止,自己只是送些乾糧這般渺小的幫助,實在承受不起那充滿感激的謝意。目送婦人而去,她徐緩地踱回到自己座騎旁,牽著韁繩,睇向不遠處那殘破的村落,幽幽念道:“日照千門物色新,雪消山郭靜風塵;閭閻處處聞蕭鼓,遼海城頭……也有春。”這詩裡歌詠的遼東繁榮、祥世,如今在哪裡?
在哪裡?
“將軍……容下官請問,你為難嗎?”她極慢地轉過頭,直直瞅住俊美剛正的男子,眸光清澄,道:“在得知必須討伐人民之時,在看過這樣的景象以後,如果要你下令,你會感覺為難嗎?”
上官紫聞言,內心有著輕細的撼搖震盪。領兵面對敵人時,猶豫和遲疑是大忌,若意志不夠堅強,就沒有資格指揮部屬。
他經歷過大小戰役,總能在最危急的時候準確命令,但是,保家衛國、抵禦外侮是一回事,將刀刃對著自己國家的人民又是另一回事。
為何?為何她竟能看出他心裡的為難?他沉默住。
她卻輕聲代他道出:“你有的,對不對?”她深遠又蒼茫地輕喃:“我知道你有的……”說不出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為他們現在一起目睹居民的情況,所以感同身受。
她就是知道他有。
上官紫帶有深意地注視著她,說不出是何意念,他緩慢啟唇道:“你看不過去,下不了手,這樣軟弱的慈悲為兵家大忌。又或者,你能夠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以不愧對你軍人的身分,令其干戈載戢。”
這番似乎帶有暗示的話語令她怔住,極是訝異地凝視著他,他亦不曾移開視線,承接她的注目。半晌,她整肅臉色,收復私情,拉鞍上馬,對著上官紫的表情已然變換。
“將軍教訓得有理。”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