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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是靳家。」桑陌終於抬起了頭,一張蒼白的臉整個都露在燭光之下,空華卻在此時轉開了視線,不想見他的表情,「大軍凱旋時,帶回的只有靳烈的長槍。」

百戰百勝的將軍中了對方的毒箭,傷勢沉重。他卻不顧己身安危,星夜兼程拼命想要趕回京城接母親回府。途中,車馬顛簸,傷口一再撕裂,久不癒合,兼之體虛染病,最終毒發而亡。

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將軍,尚不及見到京城的城門,尚不及見上老母一面告一句「兒子不孝」,便埋骨他鄉。只因你楚則昀一念之差,只因我桑陌一言之失。

剛強自若的女子狀似平淡地接受了事實,卻在他轉身時,拔下頭上的金簪刺進了自己的咽喉。先是丈夫,然後是長子、次子、幼子,她已經歷了太多傷痛,再多的天性剛強也無法支撐她獨自面對往後。

那時,也正是大雪紛飛的冬日,靳府中的紫玉蘭一夜開遍。

「其他的事她都忘得差不多了,連你和南風都不認得。」一年又一年,牽掛著兒子的老婦總是在下雪的夜晚敲開晉王府的大門,她不記得時間的流逝、朝代的變更,連當年的往事都忘了大半,誰是誰非對她並不重要,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兒子出征時許下的要來接她回家的諾言,只是雪下了一場又一場,這場等待一等就是三百年,而那扇總是緊緊關閉著的院門卻從未開啟。三百年一過,一切山盟海誓灰飛煙滅,縱有再多的堅持與執著也隨之煙消雲散,實在是不甘心,「靳烈從未來過。我在人間找過,卻找不到他,鬼眾中也沒有他的訊息。」

「可嘆的是,靳家一倒,楚氏離亡國也就近了。」桑陌把書冊放回到空華手邊,神色疲倦,「冥冥中,果然一切都是天註定。」

「你答應她,一定會讓她見到靳烈?」依照他的性格,必定曾對靳家老夫人許下過重諾來作彌補。空華見他走,急急追問,「你到底許了她什麼?」

消失在門外的豔鬼始終沒有回答。

雪接連下了四天,溫適多雨的南方從未有過這樣嚴寒的天氣,厚如棉絮的積雪壓彎了樹枝,夜半未眠時,枕邊「劈劈啪啪」俱是樹丫被折斷的脆響。氣質陰寒的豔鬼也受不住這百年難遇的酷寒,卷在沒有一絲暖意的被窩裡輾轉反側,於是屋外的細小動靜都被擴大了無數倍,一一湧進耳朵裡,夜鴉破空振翅的聲音、喃喃的男人低語聲、甚至是那間忙碌的屋子裡的燭火「畢剝」的燃燒聲……努力閉上眼睛,及至天明,桑陌還是未得一刻休眠。那個攪擾他安睡的人卻精神奕奕,一早就神采飛揚地出現在了靳老夫人面前:「來問老夫人安。」

他說,他從前也是楚氏子民,久仰靳家高義,絮絮說起當年靳家軍諸般事蹟。俱是演義小說中的段子,誇張渲染,半真半假。偏被空華說得一本正經,彎腰立在靳老夫人身畔,比手畫腳,言辭真切,彷彿一字一句都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始終面露憂色的老婦終於把目光自景色一成不變的窗外轉到他身上,聽著他的敘述,臉色先是恍惚,而後,綻出了一抹笑:「這些事,我都快忘了。」

「可總有人不會忘。」空華俯下身低低湊到她耳邊,神色恭謹地為她將當年細細描述,「昨天天橋下的茶館裡還在說著靳烈將軍攻下西昭城的事……」

半跪在地,空華仰起頭來,殷殷說道:「我對老夫人之心不下於桑大人,無論他應了您什麼,我也能辦到。就把他答應了您的事交給我如何?倘若辦得有一絲半毫的不周到,不管他許的是什麼,都由我來擔。」

原來歸根結底他還是不肯放棄。靳老夫人轉過臉來看向桑陌,桑陌呆了一呆,扭頭轉過了身。

身後,有人問:「他答應我的事只在於我和他之間,你來橫插一槓,算是什麼?」

那人說:「因為我跟他說過,不想讓他再作賤自己。」

其他的話就都再也聽不見了,腦中隱隱脹痛,只覺得身體搖搖晃晃,腳下虛浮得隨時都能絆倒。縱使把眼睛睜到最大,也看不清前方的事物,只有那麼一張臉深深地印刻在眼底,三百年,見慣了傷心憤怒和陰寒徹骨的冷笑,從未在這張俊美無儔的面孔上見過這樣的表情,情深義重,無怨無悔得讓一副鐵石心腸都為之動容。

此後,空華便消失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晉王府上空的夜鴉在一夜間消失無跡,豔鬼卻還是沒有睡著,他強迫自己不去留意房門外的動靜,直到燭火燒盡卻依舊清醒得讓人無端心煩。三百年光陰如水不留絲毫痕跡,唯這短短三天漫長蹉跎彷彿又是百年。

靳老夫人意味深長地說:「他告訴我,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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