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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敗家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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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後晌的時候,季婆子回來了,手裡拿了個油紙包。^''棗樹下放了張木案,桑榆正在那兒和麵。
桑榆抬頭見她進門,就喊了聲“娘”,季婆子含糊地“嗯”了一句,將油紙包往身後藏了藏。桑榆趕緊低頭,移開了眼睛。
季婆子沒往灶間去,將油紙包拿回了草屋,她住的那間兒裡。桑榆和好了面,就起身去了灶間。
其實所謂的灶間,也就是緊挨著草屋的一面牆,斜搭了一個小廈子,上面搭了一張蘆葦蓆避雨遮陽,裡面是大灶和一些油鹽醬醋的瓶瓶罐罐。旁邊的地面上挖了一個火塘,四周砌著石頭,上面吊了兩個砂鍋,一個用來熬粥,一個用來煎藥。
桑榆在大灶裡添了水,加柴燒著。然後將苜蓿擇好洗淨,水開後焯了一下,攏到切菜墩上切碎乎了,收進瓦盆裡,倒了點菜籽油,放了點兒鹽,翻了半天沒找到胡椒粉之類的調料,只好作罷,只將那鳥蛋數了九枚出來,放到另一個小瓦盆裡,端著去了面板那裡。
面餳(xing)好了之後,桑榆擀好麵皮,將調好的苜蓿餡兒均勻地鋪到一張麵皮上,又朝餡兒裡打了三枚鳥蛋,拿起另一張麵皮,覆在上面,將邊緣仔細地用手指摁合上,接著將另外的麵皮也都加了餡兒做好。
刷好鍋子生起火,桑榆在鐵鍋內刷了一層菜油,烙起餡餅來,一邊控制著火候大小,一邊又數著米粒,淘了一點兒小米出來,將火塘上熬粥的砂鍋撥過來,慢慢熬煮著,那邊的餡餅也一張接一張地出了鍋,香氣也慢慢地透了出來。
季婆子聞到香味,從裡屋出來了,走到灶間問:“做的什麼?”
桑榆忙回道:“烙了幾張苜蓿餡餅。''~)''”
季婆子立刻去翻看了一下盛菜油的陶罐子,隨即心疼地直咂巴嘴,嘟囔著抱怨:“哎喲,做菜餡兒多麼費油水!不年不節的,敗家呀。”
聲音不大,卻足夠兩人聽見了。桑榆低著頭,緊抿著嘴,沒有搭腔。季婆子終於離開灶上了,卻忽然間又嚎了一嗓子:“這皂角團叫耗子啃了?怎麼就剩這麼點兒了!”
桑榆哪裡敢搭話,眼見著季婆子衝著晾衣繩上的被面去了,湊上前聞了聞,回頭衝她斥道:“你用皂角團洗的被面!”
桑榆沒來得及點什麼,季婆子一屁股坐到草蒲團上,拍著大腿就哭鬧上了。還是那種拖著長腔,帶著拐彎調兒的悲鳴:“作孽哦,怎麼就領回這麼個敗家娘們!你是千金小姐,我們窮門小戶伺候不起啊,要麼裝死不幹活,要麼就糟敗東西,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桑榆從沒見過這種陣仗,站在大青缸旁,搓著手,完全懵了。
這時院子裡的柵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來人身形高挑,長髮束冠,穿一件交領青色布袍,手裡拎了一包藥草。桑榆認得,是隔壁的孫先生。
孫仲德,字溪和,讀書人,志在遊歷名山大川,半年前來到荷塘村,喜愛這裡的風光山色,便暫居於此。因平日裡待人和善,又懂一些岐黃之術,在荷塘村方圓一帶很受敬重,山民都尊稱他為“溪和先生”。
桑榆病急投醫,衝孫溪和斂衽一禮1,求助地看著他叫了一聲:“溪和先生!”
孫溪和聞聲望去。''~)''眼前的小女人不過二八芳華,膚白唇紅明眸善睞,烏髮歪盤一髻,別了一枝老舊的銀釵。上著月白色交領右衽半臂短襦2,下系煙青色細麻布無緣裙3,素潔雅靜,婷婷立在那邊,氣度與一般村婦大有不同。只是有孕在身,身姿略顯臃腫,又因在孕中操勞,面上帶了一絲疲色。
孫溪和心下泛起一抹憐意,衝她微微點了點頭,轉向季婆子道:“阿嬸兒,您有頭風之症,頭兩劑藥剛有和緩,切勿再焦慮動怒。我給你送藥草來了,叫兒媳婦給煎上吧。”
這溪和先生是這鄉間值得尊敬的大人物,季婆子不好再鬧,已然收了聲。桑榆暗暗地長出了一口氣,搬了一個草蒲團過來給孫溪和,又道了謝接過藥草。孫溪和叮囑道:“三碗水熬做一碗即可。”桑榆點點頭,自去了火塘那邊忙活。
棗樹下季婆子已拉開話匣子,向孫溪和訴苦:“溪和先生,老季家造孽,攤上這麼個敗家媳婦。你看了沒?”她從地上撿起一些碎線頭道,“拆被褥這樣拆!線都絞斷了,怎麼再用?還有這被面,居然是用皂角團洗的,糟踐不糟踐!上灶弄餐飯,用去半指油4啊,這麼個敗家娘們,叫我這窮家怎麼養活哦~”
孫溪和含笑聽著,未置可否。但他眉眼溫和,神色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