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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算知道他會成為一個樂痴不是沒道理的,喜歡音樂者必須要有極佳的修養,極好的耐性,同樣一首曲往往要彈上十遍、百遍甚至千遍,才能絲毫不差地將曲中深意玩味而出,而耐性,正是她最缺乏的東西。
她學了笛、學了簫、學了琴瑟、學了箏、學了琵琶,每學一樣恨一樣,學一種砸一種,她常常氣得連惡語都控制不住,而他卻只是好整以暇由著她發怒,對於她的惡語頂多是搖搖頭,責備則鮮有。
如果愛一個人就是要學會包容,他倒是做得不錯。
“算了吧!娸娸。”
自她手上他救下了一隻“月鳴箏”,其它的東西砸爛就算了,這隻箏是他初學樂音時的第─只箏,頗有紀念價值。
“算什麼算?”
被人硬生生奪走出氣工具,害得她心頭惱火沒了發洩處,她惡聲惡氣瞪著他,“什麼叫算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只是,你的絕不在樂音上罷了。”
“也許……”她皺皺眉改將矛頭轉至眼前男人身上,“問題是出在你這做師父的身上,是你教的東西太難了。”
“太難?”他挑挑眉依舊掛著好看的笑容,不想點破事實上他教給她的東西比教給箏語的還要簡單。
“是呀!”她挑釁地抬高了下巴,“難道任何樂器都一定要有七八十種聲調、十多條弦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孔洞嗎?對個初學者而言,光是要記住那些孔洞或絃線就會要人命了。”
“不想複雜?”他想了想,自樂器櫃中取出一張琴遞給她,“試試這個吧!”
“一張琴就……”齊娸娸傻了眼,“一根弦?”
“是呀!”他解釋著,“這是隻一弦琴。”
“一弦琴?只有孤孤單單的單音?那不是很無趣!”她好玩地撥了撥琴絃,卻只得到相同的聲音,叮叮叮地毫不吸引人。
他笑了笑,自她手中接過那張琴,卻見它到了他手上彷佛自有生命,一弦既發五音齊全,隨著他撥弄的勁道與角度發出抑揚頓挫、輕音重音、快疾徐緩的美妙動聽音調,時而飄飄然、時而琤琤璫璫,鏗然有勁。
一曲終了齊娸娸已換了幾次姿勢,末了索性將螓首枕在臂上,趴在草地上失神覷著那襯著月影的男子,他手中成串流洩出的琴音,配上夜鳥低鳴,她突然有種聞得仙樂飄飄的感覺。
“為什麼?”
待樂音靜下他聽見她的問句,低下頭他覷了眼前一臉不解的她,好笑地放下了琴,陪她並趴在草地上顱著飽滿的圓月。
“沒什麼,任何樂器只要玩熟了,自然就能輕易摸著它的脾胃,勾出它想要表達的聲音了。”
“我不是問這,你是個出了名的樂痴,奏出仙樂並不出奇,”山頂風大,她下意識偎近點兒他熱熱的身軀,眸中仍是掩不住的驚豔,“我奇怪的是一根同樣的弦,何以能夠發出這麼多不同的聲音?”
“有的時候愈簡單的樂器,反而會需要愈複雜的技巧,”他解釋著,“普通的琴瑟,你只需記牢了每根弦的位置及會發出的聲音,就可以交相搭配出一首首動人的曲子,但當你的樂器只有一條弦時,你所要學的卻是該用什麼樣不同的方式及巧勁,好讓它呈現出不同的樂音。”
“所以……”她悶悶出聲睇著他,“一張只有一條弦的一弦琴反倒會是種最難學的樂器?”
“理論上是如此。”他點點頭讓她的螓首憩在他肩上。
“換言之,”她賴在他肩上沒好氣的問:“我最好還是死絕了念頭別再學樂?”
“那倒不一定!”
他的笑響在胸腔裡,也牽引了她的起伏。
“你有個不錯的嗓音,你不妨試試,不過……”他忍著笑咳了咳,“所謂不錯是指在你沒有罵人的時候。”
她瞪了他一眼,並毫不文雅地送上一記粉拳。
他扶她坐直,循循善誘的教會她如何由丹田發音,如何捉住調頭韻腳,如何換氣,如何轉折疊音,以期將最好的氣音送出喉間,並使其婉轉動人。
三日後他撫琴時,她已能完整歌吟出好聽的曲兒了,這其中,她最喜愛的是李商隱的那首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
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沒猜錯,她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