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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喉頭髮澀,腦海中也是澀成一片,比她第一次聞到的獅子香味,還要澀上無數遍。
澀得無邊無際,她從所未嘗。
那“小屁孩”三個字,倒像是她對自己的嘲諷。
她遠沒有她所想象的那麼遊刃有餘,她也遠沒有她所表現的那樣鎮定。
方澈一口一口灌酒,酒香一直漫延,從空氣裡透到秦秣心裡。
“我上初中那年,從爸爸的儲藏室裡偷出了一罈酒。”方澈手上微頓,灌酒的動作稍停,說話間似醉似醒,“那是我第一次偷東西,也是惟一一次偷東西。他們吵架,互相看不順眼,老死不相往來,我以為,只要我偷走他們心愛的東西,他們就會把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可是我錯了,這壇酒算什麼?哪裡值得他們心愛?”
他低低地笑,甩手就要扔出酒罈。
秦秣目光一凝,忽然起身撲過去,一把就將酒罈搶過來抱到懷裡。
酒液從罈子裡濺到她的身上,她撲得太用力,一時沒收勢住,整個人就往方澈身上撞。
“白——”方澈眯著眼睛腳步一晃,啪地跌坐在地,連帶著雙手環抱住秦秣,然後才吐出後一個字:“痴!”
卷三:明日桃子夭 十四:遙指杏花村
“秦秣,生日快樂……”方澈醉眼朦朧,罵過一句,又緊緊將秦秣環住,然後低下頭,沉默起來。
秦秣手上還抱著那個敞開的酒罈,濃郁的酒香彷彿深谷迷霧般環繞在她與方澈之間,燻得人心神恍惚,不醉也醉。但秦秣的心底卻從未如此刻般清明,她呼吸間都是醉意,身體裡的血液骨髓偏偏冰涼一片。
臘月二十八,原來特殊在這裡,這不過是秦秣的生日罷了。
是的,這是秦秣的生日,秦家人知道,方澈知道,惟獨秦秣本人不知道。
她是替代者,闖入者,卑劣而懦弱的偷竊者,單單她不是那個秦秣。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秦陌,而那個秦秣,早就芳魂逝去,誰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方澈……”秦秣低聲笑,“還是要謝謝你的祝福,我很快樂。”
秦陌的生日不是臘月二十八,但永遠不會有人再為了他祝福了。
大夢千年,今日方覺。只是這個少年,如果他看到的是秦陌,而非此刻的秦秣,他是否還會口口聲聲討要承諾?
沒有如果,秦秣一夢千年,抓住了另一段完全不同當初的年少時光,所以她應該要無憂無慮地快樂。
方澈依然低頭誠墨,去年末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醉得昏睡了過去,還是故意什麼也不說。
一片山風吹來,秦秣輕輕打了個寒戰,又道:“方澈,火快熄了。”
“熄了就添柴,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不會?”方澈終於抬起頭,他放開秦秣,從地上站起,那居高臨下的神情裡又帶了幾分慣性地嘲笑。再看他眼神清明,哪還有半點一開始那副醉酒欲狂的模樣?
此前發生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兩人互相看了一場戲,方澈若無其事地添柴洗米,架鍋做飯,間或對秦秣的笨手笨腳指指點點,譏嘲幾句。沒過多久,米飯的香味就從那個圓圓的小平底鍋裡傳出。
秦秣蹲在一邊,看方澈快速探手抓住鍋上的兩個提手,將鍋放到一邊,然後又以更快的速度放開手——他甩著手,臉上的忍痛的神情一閃而過,然後他又將雙手背到身手,板起了臉。
秦秣撲哧笑道:“你這個笨蛋,就算沒有另外準備布巾,你不會把衣袖扯長一點包住手嗎?燙著了吧?”
“一點點而已。”方澈繼續甩手,下巴微昂,明顯在逞強。
這頓午餐最終比平常時候遲到了近三個小時,秦秣開吃的時候肚子都快餓扁了。米飯有點焦,還沒怎麼熟得好,菜是一個青椒炒蛋,一個羊肉火鍋,配了香菜、粉絲、豆腐、火腿、白菜。
這個火鍋做得不錯,羊肉都是事先就切好了薄片,配菜也早就準備好的,秦秣頭一次在這種環境下吃到這樣的東西,吃得臉上都起了薄汗。而那一鍋飯,基本上兩人都沒怎麼動。
“真辣!”秦秣一邊哈著氣,抬手就去取酒罈子。
方澈啪地開啟她的手,將酒罈一轉,放到了自己左邊,而秦秣正坐在他的右邊。
“誰準你喝酒?”
秦秣哈哈一笑:“我不能喝酒?我喝酒的時候你還沒投胎呢!”
方澈撇了撇嘴,明顯不屑。
秦秣視線微轉,忽然望向方澈身後,驚叫道:“天哪!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