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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又看了一會兒《人民日報》,竟然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再後來,迷迷濛濛中
似乎是聽到了一陣輕微的“騷動”聲。潛意識告訴他,有人來了。他告訴自己,應
該禮節性地起身應答。但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四肢沉沉的也一點都動彈不得。反覆
跟自己掙扎,仍然沒用。驟然間有人輕推了他一下,附在他耳旁說了句:“總書記
來了……”他腦袋裡嗡地一響,再一努勁兒,這一下,坐起來了。睜開眼一看,嚇
他一跳,總書記果然就在他面前站著,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讓你久等了。休
息了一會兒?休息了一會兒,好。”瞬間,他全清醒了,忙提議:“總書記,您休
息一下吧?我再等一會兒……”總書記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向外指了指,示意他跟
著一塊兒去勤政殿,便先轉身向外走去了。貢開宸趕緊鎮靜下自己,跟著走出那排
高大的青磚平房,抬頭一看,勤政殿前依然明晃晃的路燈光下,那十幾輛掛著各種
軍牌號的黑殼高階轎車,這時一輛都不見了。
總書記跟貢開宸談了一個多小時。後來,總理又跟貢開宸談了將近一個小時。
貢開宸的座車駛出中南海大門時,已是第二天上午六點多了。這時,張大康乘
坐的那輛賓士車也開進了馬揚居住的那個住宅區。這是一幢陳舊的紅磚住宅樓。由
於夫人黃群的工作緣故(她一直還在大山子職工醫院裡當她的主任大夫),馬揚調
任省城經貿委副主任後,一直沒搬家。
但今天張大康來敲他住宅門時,他卻正在為搬家事宜而忙碌著。不是往省城搬,
而是要搬出K 省,搬過長江,逶迤五嶺,演一出新時期的“勝利大逃亡”。也就是
說,他終於覺得自己必須調離K 省了……
實施這次“調動”,當然跟他給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寫那份六七萬字的“材料”
有直接的關係。落筆前,他就很清醒,該材料的每一行、每一個字,最終都會
得罪一個人——貢開宸。身在K 省,卻把貢開宸得罪了,這一點究竟意味著什麼,
馬揚當然也是心知肚明的。馬揚曾反覆考慮過,要不要寫這份“後果肯定嚴重”的
材料。
有一陣子,他很猶豫,很忐忑。他幾次找到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那兩位資深研
究員,想請他們能允許他“不寫這樣的一份材料”,並希望他們能真切地理解。同
情他的這個“不寫”……但幾次話到嘴邊,他都沒說出口,並把它們—一“咬碎”,
咽回肚裡。他反覆問自己:有這個必要跟國務院研發中心的這些資深研究員訴這種
苦嗎?
他們什麼不清楚?什麼不知道?一切就看你自己到底想怎麼對待這個似乎充滿
變數、似乎多災多難、卻又似乎讓人尚可寄予一線期望的時代……就看你究竟想做
什麼!
總要改變一點什麼吧?!總要付出一點什麼吧?!
他努力說服自己。
有時候,他站在自己家那扇油漆已然脫落了的木質窗戶前,眺望遠近那一片片
高矮不等、新舊不等、且又朝向不等的屋頂,望著那些由屋頂和屋頂劃分出的小巷,
又由小巷和小巷構建成的市民生活領地,望著那些筆直的磚砌煙囪或在風中顫慄著
的鐵皮煙筒,在煙囪之間低低飛掠過的灰色鴿群……然後他會繼續往遠處眺望。在
接近地平線的地方,那裡有幾個開掘露天煤礦所形成的大坑。這些坑,口寬少說也
有一兩千米,深達七八十米,或一百多米。坑壁向下向中間漸漸收縮,成倒圓錐狀
傾斜,默對蒼天。最鼎盛時,火車和載重卡車齊頭並進,日夜兼程,從它們袒露著
的“腹”中往外運煤。至今在坑壁上還“殘留”著一段段鐵軌和公路的遺蹟。而在
常人看起來如此“宏偉”的鐵路和公路,跟這些大坑放在一起,就像遺忘在巨人身
上的幾根生了鏽的、變了色的鐵製牙籤或骨制牙籤。這些坑真是巨大無比啊!要知
道,這每一個坑都是人工挖出來的。幾十萬人的勞作。幾十年的血汗,一旦驟然冷
寂……雨急風狂,又何妨且當做朦朧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