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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對話還在繼續。
顧裡說:“取一個什麼名字不好,偏要叫吉米,我可先告訴你,等到他十六歲的時候,如果哪天你回家,看見他披著一個紫色的流蘇披肩,穿著高跟鞋對你說他決定做一個彩妝師的話,你可千萬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顧準:“是麼,當初十六歲的Neil就是這麼跟你說的?也披著紫色披肩?”
Neil:“你們聊你們的,關我屁事啊?躺著也中槍啊?”
南湘虛弱地站起來,扶著額頭說:“我要出去透透氣……”當時我坐在她邊上,腦子直接是處於宕機狀態,就算把滑鼠在桌子上摩擦出火光來,我的眼珠子也不會動一下。
他們倆姐弟真的是親生的。從外殼,到核心,都是原裝原產。
想起透透氣,我趕緊看了看裹在被子裡的Jimmy,還好,有呼吸。我正想把被子拿開,這時,顧源從房間裡走出來了。他穿著一套深黑色的羊絨混蠶絲的禮服,這種有點兒發亮但是看起來又有點兒啞光的黑色布料,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年輕的歐洲古典貴族,他微微自然捲的頭髮更增加了他的這種英倫感。他走到客廳裡,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絲毫不覺得奇怪。我已經淡定了。
算起來,他已經四個月沒有和我說話了。此刻他看我的眼神,和四個月前看我的那個眼神沒有任何區別,依然充滿了冷漠、仇恨、踐踏、嘲笑、漠視,就像在看一個偷了嫖客錢包的雞。
我覺得特別正常,換了是我,顧源如果因為另外一個女的把顧裡甩了的話,我連看都不想看顧源。所以,顧源這幾個月來能和我相安無事地住在一個屋簷下,而沒有在我早餐的咖啡裡倒漱口水,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從門口的衣櫃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領結,對著鏡子紮起來。他側著脖子,一半面容掩在頭頂燈光的死角暗影裡。
我知道,他是要出發去宮洺生日宴會的一個提前籌備晚宴。
我看著他的背影,思緒彷彿被風吹成了長線,回到四個月前顧裡生日會的場景,同樣是生日會,依然到處都是高階西裝和露肩晚禮服的背影,紅酒和香檳晃動出一派動人的紙醉金迷。
在那個奢侈而喧鬧的生日宴會上,我的生活徹底地變得與以前不同了——我說的不同,準確一點來說,是指一塌糊塗。
只是,現在的我,看上去很平靜,依然每天上班、工作,晚上在這個房子裡和大家聊天。如果一定要用一個比喻來說明的話,就像是一個人的脖子被一雙巨人的大手,咔嚓擰斷了,但是,因為用力太大,導致腦袋轉了360度之後,又重新回到了正面——看上去,那個人的表情和樣子還是一樣的,但實際上,你明白的,她已經徹底完蛋了。
我現在的安穩,我現在的從容,我現在的風平浪靜,其實就是我已經徹頭徹尾地完蛋了。
但誰會相信呢?
窗外是上海灰濛濛的冬天,嶄新的外灘沐浴在蕭索的寒雨裡,浩大的外灘改造工程還在不眠不休燈火通明地繼續著,很多次我路過被腳手架包圍起來的外灘時,都會透過綠網的破洞,看到裡面裹著破舊棉襖席地而睡的工人。他們的鬍子上經常凝著一層看起來又像是灰塵,又像是白霜的東西。在明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這些工人就會從外灘徹底地消失,他們會前往另外一個需要他們的廢墟,用他們的血肉之軀,鑄造起新的長城——用來隔絕窮人的看不見的透明磚牆。當這些建築圍牆和腳手架撤掉之後,溫暖的春風將把這個全中國最異域風情的奢靡地標,推向一個難以超越的巔峰高度,幾乎成倍擴張的沿江廣場,急劇銳減的車流,爆炸增加的遊客,外灘源拔地而起的半島酒店和CHANEL最新的旗艦店都在宣告,一個新的外灘時代開始了。
而很久以前,外灘那塊寫著“上海灘最後的夢想”的巨大廣告牌,此刻已經轟然倒下。更加嶄新的廣告牌彷彿出鞘的寶劍一樣矗立在江邊。嶄新的廣告語在十幾盞巨大的探照燈下顯得勾魂奪魄,儘管它背後還未完工的樓盤漆黑陰冷,毫無生氣。
——你想收藏別人忌妒的目光麼?我們在這裡。
Chapter 01
隨著三月的到來,上海的天空,
終於一點一點地散去了春寒料峭時的鉛灰色樣貌,
湛藍的天空沒有任何雜質,彷彿一個毫無心機的孩童,
將它純潔而美好的面容,
無遮無攔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歷史的天空有一張不老的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