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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鼻子有點酸,“小空,你是個好孩子,勤奮、努力,也有天分,我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在我這浪費了。”老人家重重嘆道:“沒辦法,我也是為你的事頭疼啊!系裡今天有例會,我去學校一趟,你自己再考慮考慮。”
柏為嶼把漆板從陰乾房搬出來,隔著玻璃門看到楊小空一個人站在妝碧堂的外院,他嘆了口氣,疊塊砂紙,埋頭磨漆。
十分鐘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
半小時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
柏為嶼洗洗手,走出來勾著楊小空的肩,“曹老和你說什麼?”
楊小空照實說了,說完還問一句:“換你你去嗎?”
“不去。”柏為嶼想也不想,大言不慚的道:“等我哪天成大藝術家了,去那兒辦展還差不多。澳洲,他們只有土著文化,能學個屁藝術!”
楊小空不說話了,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的眼裡的情緒,是愁還是無奈,說不清。
柏為嶼走到院門口,回身面對著妝碧堂張開手臂靠在木柵欄上:“設計不錯,和我同一屆本科畢業的工業設計和動畫設計,現在月薪都是幾萬。我呢,唸完研不想改行的話就成待業救濟物件了。我們的就業路子太窄,當自由藝術家麼,有幸賣出一兩幅畫,那可是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不穩定。最好的出路就是留在高校繼續任教,偶爾開開畫展,耗到曹老那把歲數或許能僥倖拿個什麼家的頭銜吧,你想走這條路嗎?”
“說得這麼艱辛,你為什麼不轉行做設計?”
“咳!”柏為嶼摸摸鼻子,認真想了想,說:“我就喜歡漆畫。”
“這不就結了?”楊小空帶著絲苦澀,微微勾起嘴角,“我也是。”
“你也是?你沒見過多少世面吧?”柏為嶼點起一支菸,悠悠吐出菸圈兒,自我感覺極度良好地說教道:“以前我覺得自己簡直是油畫天才,什麼莫奈啊梵高啊,不過是時代造就英雄罷了。有一年印象派真品運到北京展覽,我曠課扒火車去看,看完才發現真品和畫冊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砍掉!”
楊小空愕然:“怎麼?”
“沒怎麼?”柏為嶼窘迫道:“我的自尊心遭到極大打擊,發現自己的油畫慘不忍睹,於是改學漆畫。”
“你真是……”楊小空無語:這樣就遭到打擊了,你也太脆弱了。
柏為嶼聳聳肩,繼續說:“這條路上成就夢想的人有幾個?寥寥無幾。小空,路子要選對,夢想不能當飯吃的。我很慶幸自己改專業了,雖然藝術是相通的,雖然我是天才,雖然我的油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喂喂,撿重點的說。”
柏為嶼卡殼幾秒,搖搖頭,“沒重點,我只想告訴你天才的成長之路也是有曲折的,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像本天才這麼幸運。前幾年我們學校門口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每天在人行道上畫老虎,畫了一隻又一隻,他不是討飯的,就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一句話都不說,別人和他說話他也不應,不停的畫,畫了幾千只幾萬只,風雨無阻,清潔工把他的老虎洗掉了,他接著畫。”
楊小空問:“後來呢?”
“不知道,有一天他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哪裡。”
“他畫的好嗎?”
“好,國畫系誰都比不上。”
楊小空用手橫捂著眼睛,掌心有暖暖的淚水在湧動,他問:“柏師兄,你的意思,也是叫我改行?”
柏為嶼忙著推卸責任:“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啊,你自己選,只是希望你選完後,過個十年二十年,你不會為今天的選擇後悔。”他將下巴往工瓷坊一揚:“不說神經病吧,就說魏師兄,他是美術學院的怪人之一,他賺的錢沒有千萬也有大幾百萬,完全可以安逸的當個暴發戶,可他到國外買些個破瓷爛銅回來,又變成窮教授了。你問他,值得嗎?那個老憤青一定會說值得,而且值得做一輩子。”
楊小空若有所思地望著柏為嶼,忽然樂了,“柏師兄,你說的話真的又廢又沒邏輯。”
晚上樂正七放學回來,哀怨地看著楊小空:“小空,你怎麼又成大蘿蔔了?”
柏為嶼咬著筷子哼幾聲,替他答道:“他今天在陰乾房裡呆了一整天,能不過敏嘛!”
樂正七憐憫地拍拍楊小空的肩,“搞的這麼痛苦幹什麼?別學了嘛。”
楊小空苦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