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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卻又不敢太大聲,當他緊繃的弦鬆下來時,也就是他支援不住的臨界點。
不知他是否聽見,但他形於外的森冷殘酷,剎那間全數散去,換上的是一身倦怠入骨的疏懶。
“薛鎮守……咳咳……榆林可有位已有十六房妻妾的韓老爺?”他輕咳著問,淡淡的,彷彿只是閒談。
薛寧想了想,說道:“回稟王爺,確有此人。”
“那好。她既然自陳是韓家想納的第十七房妾室,弗如差人送她過韓府,給韓老爺做妾罷。也算本王來榆林地方,給鄉紳的禮物。倘使韓老爺不收,榆林最大的青樓裡,想必會有她一席之地罷?”淵見用潤澤似水,溫雅如玉的嗓音,淡然說出殘佞無比的話來。
“下官遵命。”
“殺了我,狗官,殺了我!”玄衣女子突然掙扎著狂亂地叫。
“呵呵,本王忘記了,還有一樣東西,本王想贈予姑娘。”淵見自隨身的繡金荷包裡,取出一隻白玉小瓶。“這味‘莫言莫語’,就算本王此來,給姑娘的紀念吧。終你一生,也無法將你過往的記憶,說予人聽。你既然什麼也不想說,本王成全你。”
說完,淵見再不多看四周一眼,反身緩緩往馬車行來,在上車前,他將玉瓶拋給鬼一,低聲交代鬼一。“留下來監督善後。”
“恭送王爺千歲。”榆林戊邊鎮守使薛寧帶領手下一干灰衣人躬身相送。
淵見回到馬車上,青色帷幔才放下,他已似一截枯木般倒下來。我下意識伸手想去接住他,他卻將身體一側,堪堪倒在一堆錦墊上。
“別碰我,儺,現在別來碰我。我……還不想帶你去煉獄。”他虛弱地吐出最後一句話,昏迷過去。
他靜靜躺在乾淨巨大的床榻上,兩頰有不正常的緋色,不深,只那麼一抹。他的臉已被福江擦乾淨,露出蒼白清癯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安詳。若非他的胸膛還在輕微起伏,那他緊閉的眼簾同青紫的嘴唇,會給人他已死去的錯覺。
福江把他染血的外衣也款去,我看到他白色的中衣也浸染斑斑血色,一片觸目驚心的紅。明知那不是他的血,仍令我難以直面。
我坐在床沿,細細診脈,良久,放開他的手腕,長出一口氣。
“夫人?!”福江神色緊張,雙手絞在一起。
她是真的關心淵見罷?不單純是主與僕的情誼那麼簡單。
“他暫時沒事。”我輕聲安撫她。“王爺只是一路舟車勞頓,身心俱疲,導致體力透支的休克罷了。吃些補益湯藥,配合藥膳,好好將養,休息多幾日,應可以恢復。”
可是,誰能保證下一次,他還能幸運地醒來?
我低頭,開出孩兒參四錢、麥冬四錢、五味子錢半的藥方,另配合養心寧神、溫通開竅的石菖蒲錢半、蘇合香共冰片各三厘,梔子、犀角、麝香等交代給福江。“速去準備,這裡有我。”
福江接過藥方,忽然淚盈於睫,向我深深一福。
“多謝夫人再救之恩,福江願為夫人效犬馬之勞。”
“先不忙謝我,救人要緊。”我微笑,心,卻並沒有放下來。淵見不久前才中毒,這樣反覆作踐身體之於他,傷害是長遠而不可估量的。太危險。
每次都事後救治藥補食補,並非長久之計,頂好是尋覓良方,徹底解決問題。
我閉一閉眼,此時又不免希望是在現代,科學昌明,醫學技術發達,家中有錢,換一副心肺,也不是毫無希望。好過似他,這樣拖著,日日被死亡陰影所籠罩。
輕輕執起他修長的手,握在掌心,感受他偏低溫涼的體息,以確定他還活著。
我,始終害怕死亡,對之充滿恐懼。
少時看書,曾讀到過一項調查,任何人的死亡,都會對他周圍至少十人造成永難磨滅的直接影響。
七歲時父親去世,給我留下不可挽回的烙印。生命中,首次知道,所愛的人,不會永遠陪伴我左右。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深刻地愛上某人,即使愛,也是淡淡的。這樣,到別離時,失去時,才不會那麼痛。人要這樣善待自己。
可是,我知道,我已無法看著淵見逐日逐寸死去。
你要堅持下來,淵見。你未到而立之年,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等你去經歷。結婚生子,遍覽華夏,笑看風颺,坐看雲起。我在心中默默說。
伏在他枕邊,我無聲而笑,已放不開他的手了呵。
就當一次守護天使罷。一生一次,只這一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在我留在王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