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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一晃,被粗魯的打橫抱起。這突來的動作驚走了所有瞌睡蟲,她一雙眸子終於對準焦距,看清皇甫少泱的表情。
“失風了嗎?”才問了這麼句話,皇甫少泱已抓起收納在角落的包袱,半扛半抱著她猶如騰雲駕霧般奔離廂房。
尉遲楠慌忙摟緊他,思忖這岔子究竟有多嚴重,竟讓一向氣定神閒的他這般驚慌,而這驚慌也漸漸滲進她心房。
許久許久,在穿過數不清的村落、山徑,離出發點少說三、四百里的深山裡,氣力用盡的皇甫少泱終於緩下腳步。他撲跌在草堆裡,呼吸急促如鼓風爐般粗重,偶爾迸發的嗆咳聲像是要將心肺都嘔出般的可怖。
尉遲楠按捺住滿心的疑惑與焦急,待他調勻氣息後,方才將問題問出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皇甫少泱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臂橫擱在眼上,遮擋掠目的陽光,也遮擋所有表情。良久,刻意抿除情緒的嗓音從衣袖下傳出,“沒什麼事,只不過是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全都落得一場空罷了。”
尉遲楠一愕,抓不到那話裡的含意,見他似乎無意解釋,也就靜靜地在他身邊坐下,等候。
陽光熾烈,很快的曬出她一身汗。她就著衣袖揩去滿額滿頸的汗珠,抖抖領口透透氣,望著毫無動靜彷佛睡去的他,她忽地福至心靈,猛然醒悟過來。
是跟家人有關的事情吧。
就在這一瞬間,幾乎要忘卻的過去閃現在眼前。朦朦朧朧的,她看見十三歲那年的自己,拎著包袱,混在學徒中倉皇逃離家門;她看見自己頻頻回頭,望進父兄悲痛的眼中;她看見自己長跪在午門外的泥濘裡,淚水爬滿了臉,而遠處旗杆上是父兄高懸的頭顱……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緊緊閉上眼,封鎖即將湧出的淚,伸手尋找到他的。他似乎感受到她的悲痛,反手將她拉進懷裡,好似要將她揉入骨髓般,用力的抱緊。
棲身在他懷中,埋首在他肩頭,所有刻意埋葬的心事騷動、鼓譟,逼迫她吐露過往的一切。
“為皇族服務是件苦差事;他們總是喜怒無常、心思善變、難以取悅。縱使尉遲一族從不曾誤過工時,總能造出符合君王心意的賞玩之物,就只這麼一次沒獻上他們要的東西,過去的種種榮寵一概不算數,連性命也被剝奪。”
她喘口氣,吸吸鼻子,“皇上下旨夷滅尉遲一族那天,爹爹命我趕快逃走,越遠越好,也不要想報仇的事,只求我能活下去、過得好。我照做了,可心裡一直在想,為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對皇家忠心耿耿的尉遲一族身上?假如有機會,我要親自問問皇上,問他的心肝到底是怎樣長的,為什麼這般冷心無情。
“離家後,我扔了雕刀,因為我受不了看見它。可後來我又撿回了它,因那是我與家人唯一的聯絡……你知道嗎?當我在雕刻時,我幾乎可以感覺爹爹、哥哥就站在我身邊,談論著我所落下的每一刀。我不想讓他們失望,將全副心靈灌注在每一件雕作裡,要讓他們知道我沒忘了尉遲一族的根本。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怎麼想,我只希望他們沒對我失望。”
“他們不會的。”皇甫少泱擁著她,為這一向不多談私事的女子的剖白所撼動,不由自主說了他的困擾、矛盾、失望與失落。
“我有一個結拜大哥,他每回見到我,總是苦口婆心的勸我別再想著復仇這件事,該專心為自己而活。但我一直不聽勸,也沒法子聽勸,畢竟門主於我恩重如山,我怎能不代他將這仇怨清了?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所謂的'復仇'其意義究竟是何等荒謬。我以為是'替天行道'的應天門,其實只是官家豢養來用以剷除異己的走狗。我自認未曾錯殺一人,但充其量也不過是眾多殺人工具中較自命清高、可是一樣好用的一個罷了。”
他抽抽嘴角,擰出冷笑,“可笑的是,'終日打雁的,終被雁啄了眼睛',應天門橫行江湖十餘年之後,被官家假他人之手毀去,而這些毀去應天門灼'功臣',最後也逃不了被官家一網打盡的命運。殺人又如何?在官家眼裡,死一個跟死一百個相差無幾,殺把人跟碾死蟲子一樣輕易。”
這話令人聞之心涼,尉遲楠別開眼,沉痛的下句結語:“官殺民,一向如此。”
皇甫少泱只是頷首,將視線移至藍得冷漠的蒼穹。
“你說這仇該怎麼報?剿滅應天門的人已被朝廷屠戮殆盡。但這仇我又為什麼要報?應天門受朝廷之命,剷除與聖意不同調的聲音──這是醜惡的行徑;江湖草莽受朝廷之命,屠盡應天門上下百餘口──這亦是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