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首戶的家務事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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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周懷仁的“周大善人”今年已經五十又整五歲,他是村裡的首戶,所以並沒有人敢叫他的本名,又因為他為本村和鄰村做了不少善事,所以外人一律背後稱他做“周大善人”,他做這個首戶,村裡是服氣的,又為祠堂捐磚,又修繕學堂的草屋,又墊付村裡的糧稅,往年他父親在時,老戶們還有人吵著要查祠堂的賬目,他做了這一十九年下來,遠近都曉得他是個善人,別說查賬,換了第二家要做,村裡都沒人答應。近年來,他一是交遊廣闊,鄰村都時常地請他話事,抽不出身,二是精神體力都不及年輕時,所以將一切繁雜村務都交與他兄弟周懷義做,在村裡不大出頭。
“王招娣”和趙小六在白衣廟忙活的時候,他剛剛起身,家裡的丫鬟就託了個朱漆盤子過來,裡面盛著一疊熱乎乎剛出爐的椒鹽酥餅,又一個蓋碗,裝著滿滿一碗蜂蜜芝麻桂花圓子。那椒鹽酥餅是用豬油攪合了麵粉,伴上椒鹽、白糖、蔥花,捏成餅形,刷上淨素的好山核桃油,淋上芝麻,爐裡烘得酥脆噴香,趁熱吃時,輕咬一口,甜中帶鹹,鹹中還帶一絲鮮味兒,脆脆地嚼下去,滿口芝麻核桃的香,吃得干時,揭開蓋碗,舀一勺雪白滑溜的小圓子――這圓子是用麵粉伴上三成江米粉做的,彈性十足又不粘牙,做成後用糖水煮了盛上,是他晨間常吃的點心。
早點吃畢,丫鬟又送上一碗紅棗桂圓柿餅的茶,正喝茶時,他的兄弟周懷義匆匆掀簾而入,氣色很是不好。
“坐下說話!”他既然這麼說了,周懷義也就坐在他對面,一點也沒有對著趙小六等破落戶的蠻橫模樣,不像是與兄長話事,倒像個聽訓的小學生一般,雖然急得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卻也沒有敢先開口說話。接了丫鬟遞過來的茶,又待丫鬟擺完榛子松子等四色細果的茶點掀簾退出後,才湊到哥哥的耳旁:“田家的人幹壞了事!”
“他田家的人幹壞了事,與我周家有什麼相干?”周懷仁慢慢地說,不緊不慢地手剝了一粒松子放入口中,語氣很是嚴厲:“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哎――是我糊塗,不該與田二娃說什麼雞公井上缺礦奴的事兒,”周懷義捶胸頓足地說道:“誰知他竟敢把主意打到村裡人頭上!”
“你們打到村裡人頭上的主意還少?”周懷仁冷笑道:“祠堂裡聚賭,一塊神主一百,我都聽說了。”
“是哪個新戶窮鬼亂嚼的舌頭!”周懷義一聽大驚,義憤填膺道:“舊例原是有的,沒錢不要進祠堂啊!”他喊得山響,卻把聚賭的事略過不提,單提“有償牌位”的事,因為他在這方面是有法理可循的,不怕他哥和他計較,兩百多年的村子,一百多戶人家,為啥立在那裡享受香火的牌位統共只有一百零七塊呢?
明面上的理由,是祠堂窄小,止容得下“有功”之人,更為實際的理由,是祠堂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祖宗們的屋頂、香火、血食無不賴著子孫的捐獻,所以,有錢人活著受全村的敬奉,死了也受著全村的香火,沒錢人只能埋到墳圈子的一個角落,指望著子孫後日發達了,一口氣為祠堂送上許多錢銀,提攜他們也登堂入室,坐在祠堂裡享用一享用。
和拍賣祖宗牌位位置不同,在祠堂裡聚賭是沒有先例的,故而周懷義也就不提,省得他哥再揪著這事。
“舊例原是七十,你給漲了三十,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在我面前還裝什麼,”周懷仁果然沒繼續說聚賭的事,又剝了一粒松子進嘴:“簿子上寫得清清楚楚,你怕是不敢把簿子給人看了。”
“祠堂的簿子從來沒有給外人看的理!”周懷義叫道,看著他哥眯著眼睛,氣又洩了,他說的外人是指祠堂管事以外的人,可是周懷仁才是真正的祠堂管事:“這祠堂出息小,花銷大,哥哥你又不是不知,又要負擔全村的年豬,又要應付上頭的差餉,又要僱著掃除的人,磚頭瓦片,一樣一樣的都是要錢,年豬少了村裡人一定嚷起來,上頭的差稅也沒有不給的理,娃娃們又要讀書……”
“現在知道後悔了?”周懷仁笑道:“在我手裡,以為是個肥缺,討了去才知虧空有多大。”
“唉,唉,這都是我的不是,到如今――”其實他這話說得也有些不甘,周懷仁交到他手裡的簿子,原是有些虧空的,當時說的是歷來如此,他又琢磨著自己不如兄長般做善事使錢,最根本的是這祠堂管事的職位周懷仁不是非交給他不可的,所以當時他講過幾句也就接下來了,誰知一年一年地過去,起初祠堂佃戶交糧時他還請人喝一角酒,現在是量了又量,落了又落,搞得一干佃戶叫苦連天,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祠堂名下的那些租子,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