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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發後,任苒繼續伏案翻譯,只隨便吃了一點順路買回來的東西,直到眼睛痠痛,頸項發麻,她一看時間,已經快九點鐘了。她頭天晚上在火車上沒有睡好,合上膝上型電腦,打算去床上躺一下,再繼續工作。
床鋪柔軟舒適,她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仍然無法馬上睡著。
她回憶著,發現從十六歲離開,到十九歲她從北海雙平回來,她在這座房子裡獨自住了幾個月,再往後,就只是二十二歲那年從澳洲回來住了幾晚,其他的日子,她一直都住在沒有家的感覺的地方。
父親在漢江市的教工樓、財經政法大學的學生宿舍、深圳城中村條件簡陋的招待所、廣州珠江邊的豪華公寓、北京灣深處小島雙平上火山岩壘成的低矮小屋、澳洲墨爾本住宅區漂亮的HOUSE——那邊也是祁家駿送命的地方,她的回憶一下中斷了。
當然,再歷數下來,也不過從北京到香港,一個出租屋到另一個而已。
她知道一回到Z市,就意味著要面對無處不在的回憶,她躲避了那麼久,回來以後,又妄圖借用工作佔據思緒,最終卻還是得在這樣夜闌人靜的時刻,聽任細細碎碎的悲傷爬上心頭。
想起父親的建議,她在黑暗中苦笑了,她想,她依舊沒辦法安然在這幢房子裡住下來,也許還是走得遠一點,相念沒有這麼沉重,痛苦也沒有這麼稠密。
輾轉了不知多久,任苒迷迷糊糊入睡,彷彿又做起她曾今做過的夢,媽媽早早起床,在廚房裡做早餐、煮咖啡,虹吸壺“咕嘟”作響地翻滾著,媽媽頭也不回地說:“小苒,又光著腳跑下來了嗎?”
她以前總也沒弄明白,為什麼媽媽的耳朵如此靈敏,能聽到她光著腳悄無聲息地下樓,能分辨出爸爸輕輕上樓的聲音……
任苒突然睜開了眼睛,聽到外面似乎有什麼聲音。
她的睡意全消,緊張地側耳聽著,卻又什麼也沒聽到,這時夜色已經深沉,屋子裡十分安靜,四周靜謐得只有偶爾遠遠傳來路上車輛駛過的聲音,她有引起疑惑自己大概是困於夢魘了,這樣一想,她繃緊的身體鬆弛了一點,可是就在此時,又一聲輕響準確無誤地傳來,她猛然坐起了身。
她確定這不是錯覺,聲音就來自與她房間一牆之隔的父母主臥內,似乎有人推開了那邊的窗子。
她下了床,來不及找拖鞋,赤足踩著地板走出自己的臥室,只見父母臥室的門開著,裡面透出了燈光。
她一步步走過去,臥室窗子開著,夜風吹得內層窗紗飄拂不定,一個女人正站在窗邊,看著外面。
任苒的手心早已滿是冷汗,她說不清是惱怒還是恐懼,“季律師,你在這裡幹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季方平回過頭來,冷冷看著她,“這裡是我丈夫的房子,身為妻子,我過來不是很正常嗎?”
任苒上一次見她,還是十八歲那年,一轉眼幾年裡間過去了,季方平穿著套裝窄裙,身材依舊保持著苗條,似乎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雙曾經靈動而帶著嫵媚之態的細長丹鳳眼略微有些向下耷拉,多少顯出一點兒老態,她這樣理直氣壯的反詰,讓任苒簡直有哭笑不得的感覺。”我父親大概不會給你鑰匙,你這樣不宣而至,不告而入,顯然算不上正常,請你留下鑰匙離開吧。“季方平根本沒動,“你倒是比以前沉得住氣,居然不說這房子今天已經被你父親公證贈予給你,可以毫不停業地驅農我出去了。”
“我沒什麼可跟你說的,請你現在馬上離開。”
“你父親今天晚上說想跟我離婚,我剛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知道。”
“這不是你樂於看到的結果嗎?吵完了,我就來這裡了,其實,世晏不知道,我早配了這邊的鑰匙,過去幾年,我經常過來。”
任苒大吃一驚。
“對,我經常過來,”季方平彷彿在欣賞她吃驚的表情,用一種更加輕快的語調重複道,“多半都是跟世晏發生不愉快以後。我得承認,這幾年,這種不愉快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一向喜歡這所房子嗎。隔一段裡間,我還叫鐘點工來打掃一下,每次過來,我會沏上一杯茶,坐在這裡看看書,有時到這間臥室躺著休息。順便說一下,你媽媽的藏書並不合我的口味。”她帶著惡意地冷笑,“任小姐,你的表情奶奇怪,是不是覺得我褻瀆了你這座神聖的房子?”
任苒一下明白了廚房裡的普洱茶是怎麼回事,想到季方平在模大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