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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的人都怕遇到陳麻子,當地人有個說法,叫“陳麻子看草無路可逃”。此時陳麻子正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道口的一塊草皮上,笑眯眯地瞅著遠遠走來的金成,那神情就彷彿專等獵物落進陷阱的老狼。金成頭皮發麻,心裡直髮怵,他已沒有退路,只有硬著頭皮往前闖。
金成佯裝沒有看見陳麻子,只管自己走路。“站住!”陳麻子的聲音並不高,金成只感到炸雷在頭頂上響起。
“老規矩,走人,草留下。”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規矩。”老頭兒仍然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講不講理,不是你場裡的草,憑什麼要扣下?”
“這個理沒法子講,誰叫你從這兒經過?”老頭兒悠悠地說著,身子仍然沒有動一下。
“我若不給呢?”
“那恐怕由不得你了。”
金成暴怒得像一頭髮狂的雄獅,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可惡的麻子一刀給捅了。陳麻子仍然笑眯眯的樣子,他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發怒的金成,就彷彿老虎在恣意玩弄掌中的獵物。“談個交易怎麼樣?”想不到陳麻子先開了口,“你的胎跑氣了,我給你補胎,你把草留下。”金成斷然拒絕了他的提議。
“年輕人,我反正沒有事,你可耗不起這辰光。”狡猾的陳麻子瞅準了金成的“軟肋”,狠狠地補了一句。
看不出陳麻子倒是修腳踏車的行家,不一會兒,破了洞的輪胎就被補好了。
“年輕人,你的外胎也該換了?”陳麻子一邊收拾工具,彷彿不經意地又補了一句,“你出外刈草,還有時間看書?”
第一部分 第一章(3)
金成開始一愣,想起一定是補胎時老傢伙看見了他塞在草兜裡的書。陳麻子鬼精,不聲不響地走上前,抽出書看了看封面,點了點頭:“《茶花女》是本好書,可惜也被禁了。”這時,對面白花花的鹽鹼地上,火紅的鹽蒿叢裡,一條大嗓門甩了過來:“陳麻子,快來裝車。”陳麻子什麼也沒有講,就沿著機耕田裡的小徑匆匆走了,就像出現時那樣突然。
金成一下倒被弄蒙了,一切都像在夢中,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金成再次碰到陳麻子,已是第三天的上午。拐過六支河橋頭時,金成的腳踏車前輪胎突然又癟了。“真見鬼了,到了陳麻子的地盤就爆胎。”他想去找陳麻子住的簡易窩棚,櫞柱就地取材,堤旁的刺槐樹削去枝丫,用繩子綁紮一下,頂上苫滿了茅草。茅棚順著大堤的走勢,蓋成當地人常住的那種頂頭式,前邊一間放滿了各式雜物,地上堆滿了剛從地裡刨出來的山芋。靠門的牆腳支著一口用草垡頭壘成的土灶,後邊的房間裡睡人。靠西的柴壁上開了一個小窗,棚裡並不顯得昏暗沉悶。金成剛跨進門,一眼就瞅見靠窗的小臺旁坐著一個人。
“小文!”金成高興地叫了起來。
小文衝她點點頭,臉上的神色有些不高興。“怎麼啦,誰惹你不開心了?”雖然才見過一次面,金成覺得已像老朋友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讓讀這些書?”小文嘟噥著,隨手把臺子上的書往旁邊推了推。金成已經明白小文就是陳麻子的女兒,他嘆一口氣,這個世界真小,小文怎麼會是陳麻子的女兒呢?前天的那隻黍餅,簡直就是救命餅,現在想起來還心存感激。可那個凶神惡煞的陳麻子……他真不願意想下去了。
小文讀的是一本初中英語,金成問她懂不懂,她老實地搖了搖頭:“早就停課鬧革命了,誰還讀這種書?再說,書讀多了又有什麼用,像我爸,一肚子錦繡學問,到頭來還不是發配到荒草灘上勞改?”
“你放屁。”小文話音剛落,門外炸雷似的一聲響,陳麻子不知什麼時候闖了進來。只見他麻臉紫漲,雙目含威,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小文早就嚇得蜷縮在桌旁不敢吭聲。
金成覺得應該幫著小文講幾句話了,勸道:“大叔,小文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滿腹文章,不能充飢,現時斯文掃地的年代,誰還願意做讀書人?”聽了金成的話,奇怪的是陳麻子只是直直地盯視著金成,一句話也沒有說,彷彿蔫霜的秋瓜,低垂著腦袋,然後徑自向河堤下走去。
一場爭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停止了。小文感激地對金成說:“幸虧有你在,要不我爸不把我揍扁那才怪呢。”
秋天的海灘是一年中最美麗的。不知名的野花把草原打扮得分外妖嬈,雪白的蘆花雪片似的亂飛,白茫茫的鹽鹼地上,一簇簇鹽蒿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燒紅了半個海灘。野黃牛早已絕跡,丹頂鶴(當地人俗稱風鶴)在草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