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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柳條衚衕,王安住宅。
身為司禮隨堂太監、太子侍讀兼東宮管事太監,王安的身份足夠當得“大璫”一稱了。
能為大璫,自能在宮外買一所宅子,這也是宮中預設的規矩了。掌印太監陳矩的宅子還是皇爺親自賜給的呢。
王安的這所宅子不大,位於衚衕最南端,院子裡栽著幾棵松樹,都是有年頭的了,聽說是弘治年間栽下的,算起來得有上百年了。
今日東宮無事,王安這司禮隨堂太監又無批紅之事,故而跟小爺說了聲,便回了宅子。
宅子裡請了兩個京中的婦人做打掃,王安從老家帶來的族侄王大民領著妻兒給族叔做管家,裡裡外外倒也清爽。
王安回到宅子沒多久,就有一年輕人過來拜訪了。
王大民知道這年輕人是族叔新近收的家臣,待他很好,也很看重。
這些天這年輕人一直替族叔在外面奔波,雖不知忙些什麼,但族叔吩咐過他,只要這年輕人一來就立即請進去,所以王大民也不敢怠慢了,笑著將他請了進去。
這年輕人便是前些日子投奔王安的汪文言,得王安相助,他剛剛捐資當上了監生,以後再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時,總算不是布衣了。
先前汪文言和那幫科道官員打交道時,雖說人家看在王安的面,對他還算禮遇,但他自己知道,沒有功名在身,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是入不得那幫人眼中的。
而從前的獄吏身份更是拿不出手,說布衣平民還好,一說曾為獄吏,那些清流就避之也不及了。
汪文言是有真本事的,當他從友人處打聽到王安喜歡下棋,便刻意去學。他本身聰明過人,學了沒多久,竟然就能和王安殺的棋逢敵手,以致每次王安回到私宅,總要叫來汪文言殺上幾盤。
汪文言擅於揣摩人心,知道王安身為太子侍讀,肯定對鄭貴妃不滿,於是在一次不經意間,他對王安說道鄭貴妃是個無德的女人,因寵生驕,因驕成悍,日後太子若即位,須小心她,因為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話說到了王安心眼裡,東宮上下最懼之人就是鄭貴妃。雖說現在小爺已為太子,但卻不穩固,只要鄭貴妃在一日,福王一日不就藩,誰敢保證事情不會有變化。
故而,王安也好,小爺也好,對貴妃娘娘不但畏懼,也是時刻提防的。
汪文言能一語道破玄機,讓王安甚是滿意。
今天汪文言前來主要是跟王安彙報這幾天和那幾個東林新晉交道結果的。
“楊漣此人如何?”王安最關心的還是他幫著弄進京的“天下第一廉吏”楊漣。
汪文言想了想,道:“王公,這楊漣實是當世賢才,一心為國不計利害,文言以為,此人日後定能為小爺忠臣。”他著重強調的是日後為小爺忠臣。
王安明白他的意思,微一點頭,又問最近風頭很勁的左光斗。
“左御史有上古后稷之風,不畏權貴大奸,辦案雷利風行,是個敢作敢當亦敢為的人,文言以為此人日後亦能為股肱之臣。”這句評價比之楊漣又要高上幾分了。
王安緩緩點頭,沒說什麼,而是將棋盤拿過來,對汪文言笑道:“先不說其他,且陪咱家殺上幾局,這幾日在東宮,咱家可是手癢的很。”
汪文言笑了起來:“王公有命,文言敢不遵令。”
當下,二人擺開棋子,弈棋直殺到夜深,互有勝負,總體還是王安多勝了一兩盤,這讓王安心情大好,叫王大民擺下酒菜,他要和汪文言喝上一壺。
汪文言自是求之不得,席間,王安不知怎的就和他聊起前朝的事來。
“正德年間,南京有個御史叫蔣欽,上疏揭發奸閹劉瑾,被狠狠打了三十杖。出獄剛三天,他又上疏參劾劉瑾,又捱了三十杖,打得兩腿血肉模糊,錦衣衛問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嗎?蔣欽大聲回答說一日不死,一日就要盡言官之責!”
說到這裡,王安一臉欽佩,“在獄中,蔣欽幾次向獄卒借筆墨,繼續參劾劉瑾,後又被杖責三十棍,最終死在獄中。蔣大人寫得奏疏,咱家還記得幾句,說給你聽聽,“臣與賊瑾勢不兩立,陛下不殺此賊,當先殺臣;使臣得以與商朝忠臣比干同遊地下,臣實不願與此賊並生也!”
說完,一聲長嘆,很是感慨道:“文言你聽,這位忠臣說的何等好啊!…古往今來言官中多有不怕死的忠臣,可當今皇爺卻視言官為烏鴉,罵他們發聲不祥,長此以往,還有誰敢諫言啊。”
王安有感而發,汪文言知道他為何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