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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眸深處遊弋著。
謝尚微微頷首,面露讚許之色的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灑脫的擺了擺手,不作他言。
且不說在之後的席間,謝玄和謝朗是如何用羨慕的眼神盯著謝道韞懷中的笛子的,就連那些個在外間的用餐的晚輩們,聽到了這個訊息之後,都開始微微的騷動起來。
便又那心中不平、平素又狂放的子弟做憤憤之語,低聲道:〃哼!不過是一個女子罷了!叔伯們就算再怎麼寵愛,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別人家?〃
其他人雖不敢如此狂放,但心中不免也是贊同此語的,都覺得謝尚此舉有失公允。
但可惜的是,他們喜歡怎麼牢騷便怎麼牢騷!而同樣的道理,謝尚的秋水笛喜歡給誰便給誰!
宴席之間,觥籌交錯,絲竹緩歌,自然不必多說。散席後,謝道韞向各位長輩告了罪,便領著謝玄回了東院去。一路上,小謝玄腳踩高齒木屐,屁顛屁顛的跟在謝道韞身後,眼巴巴的瞧著後者手中的秋水笛,一個勁兒的吧唧嘴。
夕陽已經慵懶的收盡了今日最後一絲光華,月華已攀上柳梢,而在其間行走著的,卻不是才子與佳人,而是才子與才子。
謝安與謝尚在庭院中慢慢的走著,卻是統一了心思,竟是沒有人說話。
夜風還帶著一股子白日的暖氣,但吹到人身上不過短短的片刻,便又漸漸的涼了下來。
抬望一眼,這梧桐竟都已經發紅了啊!
秋日,本就是令人寂寥的時候。更何況是在這日落之時!更何況是在這些個,對生命有著強烈感傷之情的晉人眼中。
如此,二人仍是無言,只是默默的向前漫步著,心中思索著什麼。
前方有樓,乃是觀景之所在。謝安率先向摟頭走去,謝尚信步跟上。
這謝家庭院中的觀景樓,目之所及的景緻自然是極好的。
在此處遠眺,便能看到大半個都城。能看到北面富麗堂皇的皇宮,東面皇族所在的參差院落。那裡正是華燈初上時候,不知那大殿中有沒有〃別殿遙聞簫鼓奏〃的恍惚,有沒有〃緩歌慢舞凝絲竹〃的奢靡。
至於外郭平民百姓的屋簷,卻是隻有轉過身來才能看的到了。那裡卻是一片靜謐著,偶有遙遙的幾聲犬吠傳來。惶惶然,似乎就聽到了男子勞累了一整日歸家時,那妻子的溫存軟語。就聽到了孩童們穿著粗布衣衫奔跑時的笑語盈盈。
謝安看著這渾然不同的兩種景象,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再低頭看了看自家的院落,看著這樣的繁華,忽然便想到:〃這樣的繁華,卻不知能夠承載多久呢?〃
〃萬石在司馬昱哪裡做從事中郎,如今可還好?〃最先開口說話的,還是做哥哥的謝尚。
〃還好。〃謝安應了一句,卻又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還好。〃
一聲還好,那便是真的還好。這兩聲還好,又意味著什麼呢?
謝尚微微蹙眉,但也知道自己幫不了什麼忙,若是繼續談論此事,也不過是聊增煩惱罷了。便換了個話題,問道:〃弟妹呢?她隨你在東山住的可還習慣?〃這個弟妹所指的,自然是謝安的夫人劉氏。
謝安聞得此言,竟是極為難得的露出了一個訕笑,道:〃她說我整日攜妓,恐傷聖德。結果我現在只能聽聽小曲,連那些女子的一個手指頭都不敢碰啦!〃
謝尚拊掌而笑,連稱自己的這個弟妹風格秀整,又說自己這弟弟果然娶了個好妻子。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謝安忽出言問道:〃兄長覺得,道韞這個小丫頭如何?〃
〃頗有文才,卓爾不群!〃謝尚捋著鬍子頷首道。
謝安微微一笑,雙手負在身後,抬首望著遠方,用他那獨特的洛生詠,吟詠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這句詩,謝道韞吟來自是繾綣旖旎,而謝安緩緩吟唱出口,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散漫逍遙之感。
〃好句!好句!〃謝尚拊掌道:〃安石什麼開始做上七言詩了?〃
晉人做詩,多用五言詩或是詩經的四言體,這七言詩雖從西漢便有,但吟詠者甚少。
謝安微微搖頭,道:〃這是道韞所做。〃
饒是謝尚氣度雍容,此時也不禁微微變色。他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哪裡是頗有文才呢?分明是少年天才!人皆言王輔嗣(注二)幼而察慧,後生可畏!道韞可與之匹敵也!〃
話說到此,謝尚不免隱隱有些激動之意,似乎是正看到了謝家一顆冉冉升起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