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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春燕已經開啟房門,在屋裡對他喊:“進來進來。”
穆昱宇一腳踏了進去。
“不好意思啊,東西有點亂,”倪春燕忙不迭地收拾沙發茶几上的報紙和蠟筆,對他抬頭,有些赧顏說:“小超最近喜歡畫畫,我給他買了點顏料,讓他在廢報紙上畫。”
穆昱宇沒有說話,他靜靜打量這間屋子,地方不大,隔開成一房一廳,廳的角落裡支了張小床,床的一角擺了臺老式的小電視,此刻他正蜷縮在床上,抱著膝蓋,聚精會神盯著螢幕,聽見有人來,眼睛也不捨得抬一下。
倪春燕低喝說:“小超,有客人呢,姐怎麼教你的?怎麼還顧著自己看電視?”
小白痴百忙之中飛快抬了一下頭,見是穆昱宇,立即扯開一臉燦爛的笑容,清脆地喊了聲:“報紙果凍哥哥。”喊完了隨即又把頭轉電視上,眼睛一眨不眨,似乎那上面播放的,是承載人類生死攸關大事的資訊。
倪春燕有些無奈,對穆昱宇說:“他就這樣,見著喜歡的東西,就不理會別人。你別介啊。”
穆昱宇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瞧我,你要上洗手間是吧,來,這邊。”倪春燕一拍大腿,忙領著他往屋子一邊的角落裡去,替他開啟了洗手間的燈。
穆昱宇走進去,隨手關上門,他開啟水龍頭,在水聲的掩蓋中,對著馬桶將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他不是腸胃有問題,也不是對倪春燕做的東西反感,他知道他會嘔吐,是因為心理性地排斥這樣的場景,包括這個場景中的一切。
可人這一生,就是有再排斥也必須去做的事。
穆昱宇冷靜地衝了水,漱口洗手,開啟窗,讓外頭清冷的空氣進來,散去浴室裡嘔吐物的酸臭味道。他在窗邊站了一會,他聞到這個季節乾燥的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甜味,包括這間浴室中環繞著的,屬於倪春燕的淡淡香味。
它們都是有根有據的,架子上的香皂,窗外的梧桐樹,它們的來歷都清晰可辨,沒什麼複雜難懂的地方。仔細辨認,那味道也是有質感的,夾雜著家長裡短,有的是世態炎涼,一點點的,在這個深秋的夜晚沁人心扉。
他發現盥洗臺上有一根長長的黑髮,那是倪春燕的,他難以自持地走過去,將那根黑髮撿起,繞在指頭,然後再輕輕扯下,丟進盥洗池,開啟水龍頭沖走它。
他抬頭,再次確定那是自己該有的一張臉,瘦而嚴厲,眼瞼下堆著懷疑與苛求,這不是在夢境中見過的那張穆昱宇的臉。他的臉上從來就不會有平庸和蠢笨的幸福,他是一個理性主義者,幸福這種東西,從根本上,就不是能夠被證明出來的。
穆昱宇深吸一口氣,拉開浴室的門,他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倪春燕,她正彎著腰,手裡拿著熱水瓶,往杯子裡倒水。
水霧氤氳,她的臉龐看起來朦朧美好,但卻毫無意義。
“出來了?”倪春燕笑著看他,“我給你泡茶呢,等會喝了再走,不是什麼好茶,不過大冷天的,捂捂手也好。”
穆昱宇沉默了一會,終於說:“我有事跟你說。”
“說吧。”倪春燕低下頭,把保溫瓶的蓋子擰好,吹吹茶杯裡的熱氣,然後抬頭奇怪地問,“啥事啊?是,是說搬你那的事?”她忽然有些臉紅了,垂下頭說,“我只收拾了一點東西,還,還沒收拾利索。”
穆昱宇這才想起他還曾要倪春燕搬過去跟他同住。他環顧四周,發現原來角落裡有些紙箱,估計已經裝了東西進去。怪不得他進屋會覺得凌亂,原來倪春燕真的相信他。
可她怎麼就那麼容易輕信一個人呢?
穆昱宇清清喉嚨,他以為那句話很難,可事實上,他完全就能面不改色地說:“你不能搬我那了。”
話音一落,屋裡一片寂靜,只有小超的電視機傳來廣告的聲響,那廣告的畫外音在說,有一種生活超越品質,有一種追求亙古恆源。
穆昱宇有些後知後覺的心慌,多少大場面都見識過了,他早已練就不為所動的鐵石心腸。可今天他破天荒地慌亂起來,他知道自己在看不見的某個地方打破了這間屋子的平衡,這間屋子,就像一間用火柴搭建的工藝品,他無意間抽掉的,正好是支撐性的一根。
於是,在他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整個空間正在緩慢地節節崩塌,繼而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我,我的意思是,你要想搬,我可以給你找更好的地方,你喜歡什麼樣的,都行,我送你,沒問題,只要你開口,對了,我媽還留著她的房子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