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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臨出發了,我有點興奮,又捨不得這裡。”
穆昱宇點點頭,啞聲說:“我明白。”
“有人在那邊等我。”穆珏柔聲對他說,“有你媽媽,我的父母,先我離開的老朋友,還有一個特殊的人。”
穆昱宇咧開嘴笑了,他附和她說:“聽起來很熱鬧。”
“是的,會很熱鬧。”穆珏淡淡地笑了,“可我已經變得這麼老,他們會認出我嗎?”
“會的。您比年輕的時候更好看。”
“傻小子。”穆珏的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停在不知名的遙遠的地方,她低低地,用輕柔悅耳的聲調說,“我記得很多事,很多事,我記得我畢業匯演時你媽媽給我做的長裙子,我那時候多年輕啊,當著許多人的面唱《夜鶯》,我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可是奇怪的是,音樂一響,我就忘記一切了,那是我最好的一次演出。”
“真希望能親眼看見。”
“後來我就不再登臺表演了,”穆珏笑了笑,摸摸穆昱宇的臉頰,“人這輩子,總是註定要有遺憾,但相信我,走到我這個時候,你會發現有遺憾也挺好。”
穆昱宇點點頭。
“累了,我想睡一會,傻小子,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好的。”穆昱宇站起來,替穆珏拉拉被角,關了燈,留著床頭一盞小燈,在橙色光影下,他凝視了一會養母閉著眼瘦削而安詳的臉龐,然後,他低下頭在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啞聲說:“晚安,媽媽。”
不知道穆珏是不是聽見了,他恍惚間感覺,似乎養母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
第二天穆珏的情況就急轉直下,第三天和第四天基本處在緊急搶救的狀況中,但這個女人就如她一直以來不願給人添麻煩的性格一樣,就連她彌留之際也沒給人添多少麻煩。到了第五天,她迴光返照了一會,拉著穆昱宇的手目光殷切地看著他,穆昱宇知道她在擔心那天晚上交代的事,於是湊過去在她耳邊說:“媽,您放心,東西我一準給您帶上,您安心吧。”
穆珏這才鬆手闔目而逝,走的時候,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穆珏一去世,穆昱宇就病倒了,他渾身發著高熱,卻還堅持親自操辦養母的葬禮。他為養母設了一個很大的靈堂,用鮮花堆滿整個大廳。穆珏生前所有的同事朋友,她教過的,還保持著聯絡的學生幾乎都被邀請來了,滿滿地擠了一大廳的人。往來得更多的,是穆昱宇商業上的客戶,許多人都衝著他的名義而來,一時間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送來的喪金與花圈不計其數,林助理帶著公關部的人忙得腳不沾地,總算勉強做到迎來送往,沒出大岔子。
到了靈車出殯的前一天晚上,穆昱宇已經累得幾乎想倒地不起。他坐在靈堂外的一張椅子上閉上眼居然就睡了過去,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不是他做慣的那個怪夢,而是一個真正的夢。在夢裡,他來到一個舞臺邊上,看見一個姑娘,穿著一條白色繡花長裙,正在聲情並茂演唱《夜鶯》。
他忽然就明白,這是年輕時的穆珏,她長著一張清秀的臉,身材不夠豐滿,可配上那條白色長裙卻顯得很合適,氣質輕靈委婉,歌聲嘹亮清澈,這是一個天生為舞臺而生的人,她懂得如何用歌聲帶動觀眾的情緒,她知道的歌聲充滿震撼人心的穿透力,即便只是在夢中,卻也已經讓穆昱宇震驚。
可是這樣的表演卻只有一次,歌者彷彿也知道這一點,她帶著濃厚的憂傷,像一隻天明就會力竭而死的夜鶯,在臨死之前拼命要用全部的生命力綻放光華。事實上她也確實光彩奪目,穆昱宇心想,哪怕只是站在純粹的男性角度,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光彩奪目。
然後他就被人搖醒了,勉力睜開眼,居然看到倪春燕。
“你怎麼來了。”穆昱宇揉了揉額角,聲音沙啞地問。
“我來送阿姨最後一程,倒是你,怎麼在這睡?這種地方陰氣重,很容易招人生病的,怎麼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倪春燕皺著眉瞥了他一眼,問,“吃飯了沒?”
“沒。”
“我就知道,喏,給你送來了,”倪春燕遞過來一個保溫桶,麻利地擰開,倒了一碗湯遞過來,“這是你的,你付過工錢了,我不會賴你的,喝吧啊。”
穆昱宇接過來,喝了一口,頓時聞到一股濃厚的中藥味。
“你這是藥吧,”他皺眉說,“太難喝了。”
“裡頭都是好東西,給你補身子的,”倪春燕說,“喝吧,我家小超都能喝。”
穆昱宇深吸一口氣,大口大口把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