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遠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魏三公子已經埋首案頭大半日,身邊的簡牘都堆了半人高。
“阿多回來了?”
魏尚坐在屏風前,神情稍顯疲憊。王主簿和魏悅分坐左右,在趙嘉走進書房時,依舊落筆如飛,忙得頭也不抬。
行禮之後,趙嘉跽坐到魏太守面前,上報抓捕惡徒的經過,並道出在村寨中的發現。
“未曾深掘,粗略估計,藏於地下的屍骨不下兩百具。”
魏尚停下筆,命婢僕送上冰過的果湯,隨後指向屏風右側的大堆簡牘,告知趙嘉,他報知的情況,在其他惡徒據點也有發現。簡牘中所記載的,都是往年失蹤的人口,以及多年未解的舊案。
“邊陲之地,逢戰亂匪盜,失蹤之人不知凡幾。本郡人尚有戶籍可查,外郡人最為難尋。”
惡徒嗜殺成性,動手之前,根本不會去記自己殺的是誰。
時間長了,別說核對死去邊民和商隊的姓名籍貫,包括曾沆瀣一氣的商賈,以及被收買驅使的無賴,他們照樣記不清楚。
趙嘉翻開一卷木簡,看著上面記載的姓名,眼前又浮現出累累白骨,思及其中大多是無辜邊民,死後不知姓名,無法立碑入葬,不自覺攥緊手指,指關節用力得發白。
見趙嘉低頭不語,神情有些不對,魏悅忽然停下筆,向魏尚告罪一聲,取過趙嘉手中的木簡,在他愣神時,拉著他走出書房。
房門合攏,發出一聲輕響。
王主簿抬起頭,看一眼兩人離開的方向,又將目光移向魏太守。
“使君,趙郎君尚且年少。”
“我知。”魏尚無聲嘆息,拿起落在地上的木簡。
“那為何……”
“知匈奴之惡,才可放下不必要的仁善。”魏尚捲起木簡,重新放到屏風旁,沉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豺狼之輩,屠盡方能解除後患。阿多年少,性情過於溫和,不入仕則罷,今已為縣尉,性子不改一改,於他今後絕非好事。”
王主簿沉吟片刻,不得不同意魏太守之言。飲一口變溫的果湯,道:“三公子所行是使君授意?”
“阿悅自己的主意。”魏太守輕笑一聲,“兩人一同長大,情誼甚厚,來日入朝也可互為助力。”
當初趙嘉離開太守府,魏悅冒了整整一個月的冷氣,讓習慣他笑臉的魏尚都嚇了一跳。
雖然魏三公子很快恢復“正常”,但經歷過這一變化,魏太守終於明白,自己這個從子,遠非表面看起來的溫和無害。
自那之後,魏尚抓緊對魏悅的教導,更是越過親子,將他作為繼承人培養。
身為魏尚的繼承人,魏悅要扛起的不止於一家,而是魏氏全族。
做出這個決定,魏尚從不後悔。哪怕夫妻反目,次子久居長安,父子關係疏遠,他也從不曾動搖。
景帝廢臨江王改立膠東王,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劉榮不缺才幹,作為守成之君綽綽有餘,甚至可以做得很好,但他缺少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劍指四方,撻伐強敵的銳利。
經過兩代積累,漢朝已經具備同匈奴硬扞的實力。長安需要的不再是一名溫和的君主,而是能橫掃天下,開疆拓土的強硬帝王。
景帝清楚意識到,要剷除北邊的強敵,他的繼任者必須強橫,甚至專橫,就是不能溫和。
所以,劉榮被廢,劉徹成為太子,完全是歷史的必然。
魏尚也面對同樣的選擇。
在罷官賦閒的幾年中,他見多人情冷暖,看到的東西遠比在任時多得多。
如果長子沒有戰死,本該是能扛起魏氏的最佳人選。
可惜時光不能倒轉。
然而,即便能夠重來一次,魏尚也不會攔住兒子,不許他上戰場。漢家兒郎本就當沙場立業,將敵人的頭顱踩在腳下,用匈奴的屍骨和鮮血鋪就晉身之路,雖死無悔!
次子不同於長子,才幹不缺,性情卻顯得優柔寡斷,該決不決,該斷難斷。魏尚試過教導,奈何收效甚微。
至此,魏尚必須承認,以次子的性格,能扛一家,卻無法負上全族。
經過慎重考量,魏尚越過親子,以從子魏悅為繼承人。後者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從軍不久就立下大功,新硎初發,展-露-出將相之器。
魏尚可以肯定,魏悅將來的成就必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更會高出自己。
趙嘉是魏悅的玩伴,兩人幼時結下情誼,如能繼續加以穩固,將來踏入長安,就是旁人無法動搖的默契和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