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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八月桂花香的黃昏,穿裙子的季節即將過去。他們散步在湘江邊。張靈甫照例挽著王玉齡。王玉齡照例身穿校服:白襯衣,黑長裙,喇叭狀的七分袖、圓弧型的衣襬都鑲著花邊,長裙也在下襬滾出一圈飄逸的蕾絲,再配上一雙短靴,典雅又靈動的模樣,豎起來的衣領襯托出一張嬌俏的臉,飄逸的下襬則擺出幾分沉迷。
以前,他們第一次上街,去火宮殿品嚐小吃,王玉齡還不好意思挨著男生走,總要拖個半步。走了一會兒,張靈甫老不見身旁有人,講話還得回過頭來講,很彆扭,便停下來,不由分說地牽住她的手,將她拽進自己的臂彎,用手杖敲著路面說了一句:“這可正是揚我軍威之時,豈容錯過?開步——走!”可不,在一路驚羨的目光中,張靈甫牽著她揮動手杖,走得意氣風發,彷彿是在接受檢閱一樣。
而更多時候,這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男人則又表現出不同的內涵,判若兩人,讓王玉齡頗感神秘——
貴為將軍,卻家無長物,唯唐詩、晉字、漢文章而已,錦衣玉食也與他無關,在火宮殿裡,他就只點了一個雞蛋炒粉。
威武嚴厲,卻又很小資,愛美愛花愛生活,照起像來pose連連,一會兒穿軍裝、一會兒穿西服,一會兒戴鋼盔、一會兒戴眼鏡——其實,他視力很好,戴副眼鏡,無非趕趕時尚而已。
氣勢豪邁,卻靜如處子,可終日埋頭於書齋之中,也可流連於地攤之間,固執地尋覓一幅古畫;
歷經磨難,卻依然孩子似的抱有數不盡的浪漫幻想,常常說以後打完了仗,就去開飛機、演電影、寫小說、出字帖,或者像李白、徐霞客那樣仗劍走天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不苟言笑,卻在不經意間也會妙趣橫生,讓人忍俊不住。比如,有一次,自己講到班上有個女生,自以為漂亮,讀書不用功,5門功課只考了240多分,他便不屑一顧地評論道:“你那個同學怎麼連兩百五都不如!”又比如,自己曾懷著崇拜的心情問他:“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你嗎?”他則一本正經地指著街上吆喝賣蔥的幾個小販說:“瞧,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他們,天天都在蔥(衝)啊!蔥(衝)啊!”
落日餘暉中的湘江,金波盪漾,不知疲倦地流向遠方,他們也不知疲倦地陪著湘江,信步走在開滿野菊花的堤岸上。江的那一邊,便是被楓葉染紅了的嶽麓山,山勢雄勁,渾然天成。挽著愛人的手穿行山水之中,彷彿置身於童話世界,讓人心生溫暖。
夜幕漸漸降臨。江水褪盡最後一絲霞光之時,遠處一家歌舞廳花燈齊放,油頭粉面的舞客與花枝招展的舞女勾肩搭背,紛至沓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映照在門前一溜小轎車、吉普車上,顯示出一種光怪陸離般的畸形繁榮。王玉齡望著這紅火的場景問:“你會跳舞嗎?”
“會,但從不去那種場合,汙七八糟的。上大學時,有的同學還說寧當舞盲,不當舞男。再說,現在也跳不成了。”張靈甫捶了捶自己的傷腿。
會舞而潔身自好,這樣的男人應該信得過吧?王玉齡不由得摟緊張靈甫挽著她的那隻胳臂。這時,歌舞廳的樂隊開始演奏,歌女開始演唱,徐徐晚風中,飄過來一首《蘇州河邊》的歌,張靈甫說:“這旋律倒不錯,不妨坐下聽聽。”於是,拿出報紙鋪在地下。
歌女的聲音有些沙啞,將這首充滿心事的歌又添一層滄桑感。也許,是因為這首歌深受舞客喜愛,那位不知名的歌女唱了一遍又一遍。各自抱著膝蓋、肩並肩地坐在湘江邊的他們,也就這樣默默地聽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說話。
夜留下一片寂寞/河邊不見人影一個 ;/我挽著你/你挽著我/暗的街上來往走著/
夜留下一片寂寞/河邊只有我們兩個。。。。。。。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們兩個/我望著你/你望著我/千言萬語變作沉默……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歌聲多麼貼近他們的內心世界,一任沉靜注滿心扉。一朵雲能飄多久,一陣雨能下多久,一束花能開多久?風花雪月總是叫人惆悵。用手摸摸臉,是溼的,什麼時候流下來的淚,並不知道。王玉齡用手絹擦擦張靈甫臉上的淚光,卻將自己的小臉在他胳臂上蹭了蹭,接著趴在他的肩頭,幽幽地說了一句:“講個故事給我聽吧。”
張靈甫想了想,問道:“喜歡聽灰姑娘的故事不?”
“啊?你還會講童話?”王玉齡再一次感到驚奇。
“是啊,以前有個女孩,送過我一本童話書。”。
王玉齡忽然一下